第50章风波
唐绫脚步顿住，从许清如的角度看去，她背影僵硬，想假装没听见，又没那个胆魄。等到许清如在心里默数到五，唐三姑娘终于舍得转身了。
眼看着世家争锋的桥段即将上演，许清如思考自己是出去将地方留给她们，还是留下看戏，正在天人交战，只听方玉瑶有意无意地说道，“我记得没错的话，郡守是正三品，楚州是上州，上州刺史从三品，其实也只是高出半阶而已，但这半阶是女皇陛下钦定的啊，阿耶这个江宁郡守也是陛下亲封的，唐三姑娘若是觉着陛下的安排不对，大可以找陛下说理去，为难一个做缠花的小娘子作甚？”
许清如听了不住暗叹，方三姑娘看着大大咧咧的，一出口就抓住要害，旁边的唐家姑娘被她怼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唐绫饶是再欺软怕硬，也不能沉默地接下方玉瑶对着她砸下的这口锅，店里这么多人都看着，若她什么也不说，便是默认自己编排朝政编排陛下，这话儿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唐家一大家子都得被牵连。
“阿瑶妹妹听岔了，我怎敢置喙陛下的安排，不过就是一副缠花头面，左右我不急，妹妹要得急就让给妹妹，那我先不打扰了。”唐绫不欲再留，再留下去指不定方玉瑶又要给她扣上什么大逆不道的帽子。
许清如听了差点翻白眼儿，这唐三姑娘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真令人大开眼界。
“唐姊姊错了，原就是我阿娘第一个跟璎棠下的订单，姊姊是今日才来，何来姊姊让与我一说，”方玉瑶站起来朝着唐绫走过去，唐绫不自觉往王梁身后躲，方玉瑶见她躲到一男子的身后，觉得十分没意思，走到一半便停下转了个弯儿，从几子上取了一块点心，“姊姊这么诬陷我阿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母女仗着阿耶官居正三品，仗势欺人抢别人的东西呢！”
许清如听得想鼓掌，真是一点空儿都不给唐三姑娘钻。
“哦对了，”方玉瑶将糕点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好心提醒，“我阿娘是陛下亲封的正五品夫人，品级虽没从三品高，但好歹不是个白身啊，唐姊姊，说话可要小心，诬陷朝廷的诰命，可是要按《大晋律》论处的。”
“我……”唐绫说那番话只是想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外加阴方玉瑶一把，谁知这丫头不上钩，外界不是传言方玉瑶性格莽撞，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概不通吗？怎么她今儿变聪明了？不仅不上钩，还反将自己一把。
正五品是比不上从三品，可按规定，除非陛下特别恩赏，否则只有正三品上的官员其家眷才有资格得诰命，她阿耶楚州刺史是从三品，所以她的阿娘并无诰命，只能称一声唐大娘子，并不能称夫人。
唐绫恨得牙痒痒，面子情也不愿再给，当即带了人离开。
“唐姊姊走好，小妹我就不送了！”方玉瑶还嫌气死人不偿命，伸长了脖子对着唐绫的背影挥手告别。
许清如毫不怀疑唐绫要是功力再差点，能被方玉瑶气得当场晕过去。
唐绫前脚刚走，后脚何掌柜就匆匆赶到。
“方三姑娘？”何掌柜目光在店内转一圈，店中并无其他人，莫非闹事的是她？
许清如瞧见何掌柜的眼神就知道她误会了，忙替方玉瑶开脱，“唐三姑娘刚走，方三姑娘是偶然路过璎棠。”
“原是这样，”何掌柜命束柳重新沏茶，被方玉瑶推辞。
“我就是进来看看，为我制冠的人我也见到了，不劳烦了，我先走了。”方玉瑶撂下话风风火火往外去了。
许清如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半晌，“方三姑娘倒挺特别。”<
“可不嘛，做派不像个小娘子，倒像个公子。”何掌柜拎起许清如的衣袖左看右看，“还好没受伤，我一听束柳说有人闹事就赶紧过来了，没想到还是迟了。”
“多亏方三姑娘来的及时，那唐三姑娘咄咄逼人，我本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结果方三姑娘一来她就偃旗息鼓了。”许清如跟何掌柜一道回何府，路上将店内发生的事儿绘声绘色一字不落地给她复述了一遍。
“如此看来，这梁子怕是结下了，唐三姑娘必不会善罢甘休，恐怕还有得磨。”何掌柜沉吟，此事得跟阿姐说一说才好。
“对了，阿云姊姊，有件事儿想托你替我查一查。”许清如覆在何掌柜耳边将她和王梁之间的牵扯说了，隐去了其中许敬林的细节，“我总觉得他和唐三姑娘之间不同寻常，若能查出什么，日后说不定能有用处。”
何掌柜点头同意，“王梁已有妻室却还陪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出门，实在不妥，你等着，我让十砚在平安镇多留意一下。”
有何家的人脉，许清如稍稍放下心，关心起另一件事，“提到十砚，他在平安镇筹办的如何？”
许清如不想将普通款的缠花定价太高，所以和何掌柜商量了下，决定普通款的缠花还是用雨花竹来做，这样一来对雨花竹的需求就会大大提升，为了方便雨花竹能够及时供应，何掌柜决定派人驻扎在平安镇，为璎棠建立起一条完备的雨花竹供应链。
十砚跟着何掌柜在平安镇待了八年，对那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他自小又长在何府，是信得过的人，这个重担便顺其自然地落到了他的头上。十砚从家生奴才变成璎棠在平安镇的总管事，对何家那是感恩戴德，自然一切都会尽心尽力。
“昨日传信来说一切顺利，”提到十砚，何掌柜满意地点头，“他以前放在我身边当个跑腿的可算屈才了，去了平安镇不过一旬就把作坊立了起来，用不了多久你那雨花竹的供应就能上道。”
许清如暗自思忖，有十砚在平安镇扎根，那么今后调查向家的事就会方便得多，许敬林的死向家是最大的受益者，她不信向家能脱得了干系，只是当时没想到她提议在平安镇建立雨花竹作坊一事还能有另外的收获，还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
马车从侧门进了何府，许清如和何掌柜下车时刚好撞见送何三掌柜出城的何大掌柜，何绯烟一直待到今日才回苏州。
“嗯？不是说今日给阿如选人吗？怎么从外面回来？”何大掌柜面上带笑，看上去并无多少伤感，也是，这个小妹是个活宝，蹭了许清如不少糕点吃食，何大掌柜的脸被这个妹妹“丢了干净”，她一走不光许清如，大掌柜自己也松了口气。
“中途遇到了点事儿，临时出去了一趟，人还没开始挑，正好阿姐也一起看看，给我们出出主意？”何掌柜力邀何大掌柜一起。
“让我在旁边喝喝茶也就罢了，人还是让阿如自己挑，她想要什么样的人她自己知道，我们啊就别给她捣乱了。”几人说说笑笑地进了中庭，人牙和管家带着一群丫头还在里面候着。
何大掌柜和何掌柜找了个侧面的石凳坐下了，许清如扫了一眼，院中的丫头四个一排，排了五排，总共有二十人。
“两位掌柜姊姊，你们还真让我自己挑啊？”许清如假意不满，“要是我挑了不省心的，你们可别怨我。”
“怎会，”何大掌柜托腮看着她，“我们阿如眼光好着呢！”
“行吧，”许清如摊手，“既然两位姊姊这么相信我的眼光，我就勉为其难挑一挑吧。”
许清如背着手走到二十个丫头的正前方，粗略扫了一眼，高矮胖瘦应有尽有，眼前的这副场景让她觉得自己在选秀。
咳咳，跑题了，她告诉自己今儿不是选秀，是给她自己选助手，给璎棠选缠花娘。
她只有被面试的经验，却没有面试别人的经验，第一步要干什么来着，对，自我介绍！
“按照从左往右，从前往后的顺序一个个上前来介绍一下自己。”许清如吩咐道。
“这……”牙人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奇怪的要求，不过行业素质在那里，很快就反应过来，“按照这位姑娘说的，一个一个上前。”
许清如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先介绍自己的名字、年纪和籍贯，其他的你们自己看着办，每人说个三五句就成。”
第一排最左边一个丫头最先上前，先朝许清如和两位掌柜见了礼，而后才开口，“婢子叫含芳，年十二，淮南道鄂北郡襄州人，因侄儿无钱治病被阿兄卖给牙行，辗转多地才来到楚州，婢子略会女工。”
许清如仔细打量了这个叫含芳的，开口问了个问题，“你阿兄把你卖了，若是有一天你有了钱被他们知晓，他们又回头找你，你该当如何？”
含芳没想到主家会这么问，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有些紧张起来。
“我只是随意问问，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先站左边吧，”许清如指了一个位置，“下一个。”
含芳是个少言寡语的性子，之所以辗转多地也是因为她不够机灵，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主家买下她，她不想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现下见主家似要舍了自己，咬咬牙给许清如跪下，“回姑娘，家中既是已经将奴卖了，那么奴就是主家的人，和家中再无半点干系。”
许清如多瞧了含芳一眼，这一眼看不出任何讯息，听完了她的回答就让她站到一边去了。含芳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起身站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