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哀荣
萧承乾先将人带到姜太夫人面前,储君在上,姜太夫人不得不行礼,等姜太夫人行完礼,萧承乾才开始介绍,“这是武平侯太夫人,与大将军同辈,先武平侯是姜氏旁氏一脉。”
“太夫人安。”江柔领着许清如姐妹见礼,被萧承乾止住,“母皇刚说这是家宴,江娘子不必多礼。”
“这位是武平侯,同江娘子的父亲镇军将军同辈,是姜将军的堂弟。”萧承乾又急忙将人引到武平侯面前。
被迫行礼加上一声“旁支”让姜太夫人在背后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最恨别人提及武平侯这一脉是旁支,仿佛他们鸠占鹊巢爵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但如今说这话的是太子,她除了暗自生气,并不能如何。
武平侯往下依次介绍武平侯夫人、武平侯世子以及世子夫人等,自姜愉往下皆是姨娘及其庶出,他不认得,便以“家眷”二字带过。
这让姜愉心中略微好受了些,好歹殿下记得她是酉阳乡君,是武平侯府唯一嫡女,她轻蔑地看着几个庶出姊妹,跟着来了又怎样,连让殿下提一嘴的资格都没有。
江柔母女可看不出介绍个亲戚还藏着这么多机锋,她们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武平侯这一大家子人可真多……
整场晚宴真正没心没肺吃东西的只有许清如和许清婉。许清婉是年纪小,看不懂宴上的戏,加之上了什么新菜萧承乾都让放到她面前,好多好多都是她没吃过的,所以光顾着默默夹菜。
许清如是一开始没看懂,听了几句女皇和夫人同武平侯那一家胡侃以后觉察出什么,但是她觉得反正有陛下和夫人在,轮不到她操心,再说陛下和晋宁夫人压根没怎么动筷子,她觉得浪费,所以拼命地吃。
江柔偶尔起筷,是不想干坐着尴尬。她能感觉到阶下许多人都在看她,打量她,并且目光并不和善,只能强自让自己镇定。
至于萧季绾、慕容念和萧承乾这三个,蔫坏蔫坏的,一家三口打着配合追忆同姜大将军一家的往昔,逼得姜太夫人和姜尚澹漏洞百出。
席上的事都在上首两位的预料之内,唯一的插曲就是姜愉。
晚宴进行到一半,姜愉不知哪里抽风,拎着壶酒端着个酒杯起身上前说要敬陛下和晋宁夫人,态度之坚决完全忽略了姜尚澹制止的眼神。
敬完女皇和夫人,又敬太子。
萧承乾去拿酒杯的手犹豫不决,姜愉也不急,举着酒杯亭亭玉立,许清婉嘴里含着一口炙鹅肠,看看萧承乾又看看姜愉,余光忽然瞥到了上首站在女皇和晋宁夫人身侧时不时为她们添酒的金梅,再看看自己这边,因台阶不宽,她又占了殿下身侧的位置,便站不下一个添酒的宫人,殿下开宴的时候就让那宫人下去了,于是福至心灵地主动提起酒壶给身旁的太子殿下满上。
这位姊姊的目光很是灼热,盯得她不好意思吃东西。她希望殿下赶紧喝下去然后面前站着的姊姊就能够下去了,这样她就可以将嘴里来不及咽下的鹅肠咽下去。
“阿婉,这是你阿娘的妹妹,你该称呼一声姨母。”萧承乾并不去拿那杯酒,而是给许清婉重新倒了一杯茶,“姨母特意过来,你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便以茶代酒,回敬她吧。”
许清如在上首将这一边发生的事看得清清楚楚,她很想起立给小殿下鼓掌,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可谓让人惊叹!
“咕咚”,许清婉不得不顶着姊姊,哦不,姨母的眼神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然后起身双手捧起茶杯,恭恭敬敬地回敬姜愉,“谢谢姨母,阿婉以茶代酒,回敬姨母。”
姜愉听见那一声“姨母”差点把手中的酒杯摔出去,委委屈屈地看着萧承乾,然萧承乾忙着给将新上的菜式换到许清婉面前,并未抬头。
姜愉气性上来,端着酒杯僵持,她不喝,许清婉作为晚辈也不好先喝,捧着茶盏的胳膊都酸了。
萧承乾换完菜,好似才发现姜愉还站着,他从许清婉手中取过茶杯搁在桌上,一只手拽着她坐下,“敬完便坐,还站着做什么。”
这话像对许清婉说的,又像对姜愉说的。
姜愉双眸浮上一层水汽,她没想到殿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当着家中小娘和庶出的面落了她的面子,颤抖着饮下酒,几乎是失态般地冲下台阶回到位置上。
萧季绾和慕容念用不赞同的眼神看了看萧承乾,他做得有点过了。
萧承乾兀自一笑,不是他小肚鸡肠,实在是姜愉做得太过,之前时不时在宫外制造偶遇,这种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窥探东宫,往小了说也坏她的名声,他出言提醒过几次,反而让姜愉认为自己的计划卓有成效,装作听不懂似的继续乐此不疲。
他懒得计较,再有诸如此类的情况冷淡处理便是。
许清婉看着茶盏舔舔嘴唇,悄声告诉萧承乾,“殿下,姨母好像不开心了。”
“无事,你是晚辈,她不该跟晚辈计较。”萧承乾安慰道。
晚宴进行了一个时辰,结束时已经是酉时,殿中早已点上上百根小儿臂粗的蜡烛,太极宫中灯火通明。
这一顿饭姜尚澹和太夫人吃得如锋芒在背,好不容易散宴,二人皆是流了一身冷汗。
他们走出集华殿时,恰好撞到千牛卫中郎将进来禀报,称令姜氏嫡脉的女眷皆死于流放之地的凶手已经找到,在押送回京的途中。
姜太夫人一个没站稳,从集华殿前的丹阶上摔了下去。
“阿娘!”
“阿奶!”
“太夫人!”
……
姜太夫人这一跤摔得不轻,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摔得,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唤先武平侯的名字,一会儿问姜柔则死了没,姜尚澹跪在地上颤抖不停,他觉得他今夜是走不出太极宫了。<
女皇没说什么,晋宁夫人命人用轿子送太夫人回去,还派了一个侍御医跟去武平侯府给太夫人整治。
虽然没把命留在太极宫,但姜尚澹预感,武平侯大厦将倾之日不远。
没了姜太夫人给他当主心骨,姜尚澹连垂死挣扎都懒得做了,他难得聪明了一回,这一场夜宴让他看清,勤政殿中的两个早就知道了真相,这个“早”恐怕在他任鸿胪寺少卿,阿愉封酉阳乡君之时便开始了。
又或许那个时候她们二人虽有怀疑,但是手中没有证据,所以才用“将欲取之必先与之【1】”的手段,让他们放松警惕在得意忘形之际亲自将证据送到她们手上。
姜尚澹一想到阿娘和自己派出的人身后暗中跟着陛下的人,就觉得可笑。
真的可笑,他们以为是武平侯府起复,实则是天子在放饵钓鱼。
姜愉回府之后哭了一场,满园的牡丹怎么看怎么刺眼,但她又不甘心就此放弃,便去书房找武平侯,想让阿耶给她想想办法。
姜尚澹疲惫地望着姜愉,听完了她的哭诉,忽然说道,“阿愉,你阿舅的幼子,年纪同你相仿,人也不错,明日便让你阿娘请你舅母过来为你定下这门亲事,如何?”
姜愉噎住,难以置信地抬头,“阿耶要将阿愉嫁给四表兄?”
“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下,等定了亲,择一最近的良辰吉日你就嫁过去吧。”姜尚澹闭上眼睛,祸不及出嫁女,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保住姜愉的办法。
这时武平侯夫人余氏进来了,姜愉连忙拽着阿娘哭着说阿耶要立刻将她嫁出去。武平侯夫人一听也急了,看殿下的态度,姜愉的正妃无望,但是还有侧妃一类,未必不能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