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九瑜(二)
事实证明,一个听话的人,如果作死起来,极有可能就是大死。
我阿兄萧九稷,就作了个大死。
他跟我阿耶摊牌了,他说,他心悦颜太傅。
颜太傅,颜钦安,出身清流颜家,他的外曾祖父是曾名满天下的“沂东双璧”之一的颜君至。颜家数代皆为帝师,颜君至颜大家是我皇祖父当年的太傅,他的女儿,也就是颜钦安太傅的祖母颜芳存,是我阿耶当年的太傅,而颜太傅的阿娘颜庆余又任国子监祭酒,颜家属实是个清流世家。出生在这样的家里,颜太傅十四岁三元及第,十六岁继任太子太傅,不仅是位少年奇才,而且长身玉立,宛若谪仙,是大晋无数女子的闺中理想,但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也是我阿兄的闺中,不对,东宫理想。
我阿耶听完阿兄的坦白后,抓住的重点竟然不是我阿兄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并且这个男人还是阿兄的老师,他亲封的太子太傅,而是,“这就是你数次破坏人家婚约的理由?!”
“那些人同太傅都非良配,儿只是帮太傅解决了几段孽缘而已,”我阿兄昂着头,跪在勤政殿里据理力争,“儿是谋定而后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就如同阿耶当年一样!”
我站在一旁恍然大悟,难怪颜太傅都二十七了,还没能取得上媳妇,颜家给他说过几次亲,可说亲的女子,不是八字不合不宜结亲,就是忽然悔婚另嫁他人,反正颜太傅蹉跎到近而立之年,都还是清清冷冷的一个人,感情这背后,竟然是我阿兄在捣鬼?
哎,不对啊!
我侧目看向阿兄,颜太傅说亲可不是这一两年的事儿,而是七八年前就开始了,他不会十四岁上下就看上了颜太傅吧!
我越想越觉得对,难怪阿兄整日围着太傅转悠,难怪他从小就不喜欢我跟在太傅后面,我稍有什么问题想单独请教太傅,阿兄便会找各种理由破坏,还对我说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要我懂得避嫌!
丫的,萧九稷这个心机男,我以为他多好学才离不得太傅,感情从小就居心叵测盯上了人家!
“啪,”一叠奏折砸向了我阿兄。
萧九稷被砸得不冤。谁让他扯出我阿耶当年的那些事儿呢!
听祖母说,当年她和皇祖母压根就没想过将我阿娘嫁给阿耶,因为一直以来他们都是以兄妹相论,我阿娘也打心眼里当我阿耶是兄长,直到我阿娘从楚州历练回来,我皇祖母说她协助谢院首将毓秀书院办得蒸蒸日上,想要赏赐她,问我阿娘想要什么,我阿娘说她想一道赐婚的诏书。
原来我阿娘在楚州历练时,遇上个志同道合的郎君,她觉得对方不错,想与对方结成连理,也好日后一道走南闯北将大晋文化散播四海,可是对方觉得她身份有些高,颇有些望而却步的意思,阿娘便想用一份婚诏砸实了自己的姻缘。
我阿耶当时就坐不住了,据我祖母回忆,我阿耶那时的脸色格外精彩,主动请缨想要前往楚州考察考察他这个未来的妹婿,结果人是想方设法地去了,但是却不是考察对方的,而是对我阿娘“强取豪夺”的。
这是我阿娘的说法,在我阿耶眼里,他只不过是略施小计让对方知难而退罢了。
因着前因,再反观阿兄的所行所为,我由衷认为,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阿耶怒吼,“你和我能一样吗?你管颜钦安叫什么?叫太傅!他是你的老师!是你的长辈!”
“阿耶给儿换个太傅,不就行了?”阿兄坦然地开口。
我想给阿兄鼓掌叫好,萧九稷太硬气了,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敢给阿耶提要求。
“我……你!”阿耶被气得说不出话,将案上能够得着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勤政殿里的宫女内侍跪了一地,“要不是颜家颜老太师亲自来求我,我还不知道你干的那些好事儿呢!你说说,你干的是人事吗?是一国储君该干的事儿?我让颜钦安教导你,你不好好听讲学习,整日在想些什么?你以后这么当一国之君,当天下表率!”
“当不了就不当呗!”我阿兄嘟囔了一句。
“!!!”不得了,我吓得赶紧从边上跨到二人之间,“那个,阿耶,阿兄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他一时兴起,他……”
我藏在背后的手不断给阿兄暗示,让他赶紧认错。
“除了阿琢,我们萧家什么时候在感情上一时兴起过?”阿兄幽幽地开口,“我不是一时兴起,阿耶若觉得我不堪大任,可以另择储君。”
“萧九稷!”阿耶抄着戒尺气冲冲地从御座上冲下来,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推到一旁,“不孝子!储君之位岂容你这般儿戏!我今天就将你打死在这儿,也省的日后心烦!”
戒尺一抬,阿娘的衣角出现在拐角处,阿耶的戒尺终究没能打得下去,因为我阿娘撑着刚出月的身子赶来了勤政殿。
“哎,你给我先回东宫思过去!”阿耶摆摆手,我赶紧抄起阿兄的胳膊,拉着他跑了。
回到东宫以后,我问阿兄,他是不是来真的。
阿兄回答道:“当然是真的,孤做下的决定何时假过?”
“可是阿兄,你不问问颜太傅的意见吗?”我觑着阿兄铁青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颜家年年给太傅相看女子,这说明太傅对阿兄根本没有什么想法,师父他老人家还是希望成亲生子的,阿兄你就别……”<
“闭嘴!”
好吧,我的话成功惹恼了阿兄。
“他不过二十七,不过长孤五岁!哪里老!”阿兄暴跳如雷,“何况他对那些女子根本无意,他若真的有意,孤……”
“你什么?”我抱臂看着阿兄,“若颜太傅真的有心仪之人,阿兄你会成全他们?”
我阿兄不说话了。
得,他大约也想强取豪夺。
“哎,”我叹了口气,拍拍阿兄的肩,“阿兄是储君,多少双眼睛盯着,阿兄所想,恐怕没那么容易达成。”
“可皇祖母和祖母她们……”
“阿兄也知道,那是皇祖母和祖母,就算阿兄你想效仿皇祖母,可是你也得问问颜太傅愿不愿像祖母相信皇祖母那样相信你啊?”
我阿兄同皇祖母最大的不同,便是皇祖母与祖母是两情相悦,而我阿兄怕是一厢情愿。
“他也总拿孤是太子,是储君,当为天下表率这种话来拒绝孤,规劝孤,”阿兄的话莫名让我听出了一丝委屈,“如果孤不当这个太子,会不会……”
“阿兄,你不当这个太子谁来当?阿玦还是阿琢?”一想到萧九玦或者萧九琢高坐帝位的样子,我脑子就一抽一抽地疼,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说的就是他俩。
哎,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
我们当中,最像阿耶,最能接过阿耶的担子的,只有阿兄。
“谁说一定要是阿玦和阿琢,这不还有……”阿兄看了看我,眼睛突然亮了亮,“谁说一定要皇子才能继承帝位,皇祖母不也是女帝吗?”
我后退两步,妈呀,萧九稷不会魔怔了吧!他居然想把万里江山这个重担扔给我?!
那我还站在这里干啥?
我转身就跑,萧九稷急得在后面大喊大叫,丝毫不顾及太子的形象,“阿瑜!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