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万芙
同样是皇家园林，万芙园和紫金池是全然不同的两种风格。紫金池虽然是江南第一园，遍透着皇家气派，但因为地处江南，亭台水榭、高楼回廊皆受了江南风格的影响，花草繁茂，山环水绕，细腻婉约又精美华丽。
相比而言，万芙园占地更广阔，约有三个紫金池那么大，园中建筑少了南方的婉约，而多了一丝北方的豪迈。亭台楼阁也是雕梁画栋，但是纹样不比紫金池内的繁杂，也少了浪漫而显得更加规整，园中的山有紫金池内的两倍高，连绵起伏，所以看着更加大气磅礴。
园中也有一片湖，名为万芙湖，在夏季时芙蓉花会开满了整个湖泊，据说单湖中芙蓉便有万朵之多，所以此园才得名“万芙园”。
现在是冬日，天气寒冷，湖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自然不会有芙蓉。晋宁夫人曾想过用缠花芙蓉来装点，后来觉得工程量太大才作罢，不然楚州、长安、苏州所有的缠花娘日夜赶工也制不出所有的缠花。
看见这一望无际的湖面，许清如觉得自己应该感谢晋宁夫人的良心发现。
“请郡主、郡君、县主安，”金竹朝许清如三人躬身行礼，“陛下猜到郡主郡君和县主会提早到，所以一早便命婢子来此等候，请随女婢移步丽清殿。”
“陛下和夫人已经到了吗？”姜柔则询问道。
“回郡主，陛下和夫人昨日便到了万芙园，昨夜是宿在丽清殿的。”金竹脚下不停，领着许清如三人“分花拂柳”往大殿的方向而行。
分的花自然不是真花，拂的柳也不是真柳，都是许清如她们日夜赶工出来的缠花。从园门通往丽清殿的一路上，花团锦簇，万紫千红，俨然一派春日盛景，而创造出这一派北国春芳的功臣，正是许清如以及她背后的璎棠。
许清如大概知道为什么陛下和夫人允许她们来参加百花宴了，即使做缠花的时候苦不堪言，但是看到园中壮丽的“春景”，还是别有一番成就感的。<
等百花宴结束以后，她一定要将在万芙园中的所见所闻跟掌柜姊姊说道说道，掌柜姊姊不能亲眼看看，真的好可惜，早知道向陛下求个恩典，让掌柜姊姊一起来了。
“请郡主、郡君、县主安。”
“请郡主、郡君、县主安。”
“请郡主、郡君、县主安。”
……
从殿外到殿内，请安的声音一阵一阵响起，陛下和晋宁夫人还未着礼衣，一同坐在御座上聊天，听见请安声便知许清如三人已到。
待三人福过礼后，晋宁夫人笑着朝许清婉招了招手，“阿归，过来，到这儿来。”
阿归，是晋宁夫人给许清婉取的小字。
阿归阿归，姜氏当归。
夫人取的小字，自是别有深意。
许清婉走过去，晋宁夫人问了她近日的功课，一旁许清如与姜柔则陪陛下在殿中略坐了坐，等到陛下同夫人进内殿更衣时，许清如和姜柔则还有许清婉就在金竹的引导下离开丽清殿，先一步前往摆宴的地方。
百花宴应该是一场露天的宴会，但考虑到冬日里露天较冷，所以宴会被摆到了廊下，这样既可赏园中百花，又没有那么冷。
摆宴的地方是万芙园中的一处园中园，名为瑶台。瑶台园的布局是一个回字形，四周有回廊相围，中间用来摆花，正合适。
姜柔则母女三人品级高，又是百花宴中唯一受邀的命妇，所以位置挨着御座，在太子席位的下首，此处地势比旁边略高，视野极佳。
许清如坐在位置上往下看，各邦使臣穿着形形色色的服饰，说着各式各样的话，团团围在园中央最高大一棵树下。这树许清如不太认得，但树上的花她认得，是她亲手做的，被宫人用彩带三五一团缚在树枝上，一棵树愣是开出了数十种不同的花型，却一点也不显得杂乱，反而蔚为壮观。
忽然，许清如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抬头四下搜寻，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中央摆着的万紫千红的缠花上，她不禁怀疑是自己感觉错了。
底下的各邦使臣她从未见过，又怎会有人认得她，顶多也只是猜想她是哪个世家贵女罢了。
瑶台园中的人陆陆续续增加，廊下的位置几乎被坐满，这意味着正宴很快就要开始。
钟磬声渐起，陛下、晋宁夫人还有太子同时步入瑶台园，众人离座，以各邦的礼节拜见天子。
天子落座，山呼万岁，万朝会的百花大宴正式开始。
瑶台歌舞新，温酒过三巡，些微紧张的气氛逐渐开始活络，有使臣大着胆子询问女皇陛下，园中的这些花是什么？
“这是缠花，由蚕丝线编成，是我大晋新出的事物，不知各位觉着如何？可比往年的鲜花逊色？”女皇兴致勃勃地问。
问这问题的使臣单手贴肩行了外邦礼，用不甚标准的大晋语夸赞道，“以前只知蚕丝线可以用来刺绣，没想到还能做出这样美丽的花，不知是谁想出了这样妙的花样？”
女皇陛下抬头往许清如的方向指了指，“缠花正是由这位咸安郡君所创。”
使臣顺着女皇手指的方向看去，忽然眼前一亮，“郡君年纪轻轻便有此等技艺，当真是蕙质兰心。”
得人家夸赞，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虽然许清如觉得这位大哥过誉，但是女皇陛下听闻此言很是高兴，所以她无法反驳，只好抗下“蕙质兰心”这四个字。
“特使谬赞。”许清如双手端着酒杯起身，朝使臣的方向遥遥一敬，金竹忙用木盘给使臣奉酒。
使臣似乎没想到许清如有此回礼，面色一愣，随即从木盘上端起酒杯，躬身一拜，“谢郡君。”
许清如将杯中酒饮尽，知道她们母女酒量低，晋宁夫人提前命人将酒做了手脚，根本没什么度数，也喝不醉，只是比果汁略辣一些。她将酒饮尽后，使臣才依礼喝下，一番夸赞回礼本该到此结束，结果这位使臣不知道哪里抽风，将酒杯放回原处后，一撂衣摆，“噗通”一声在御座下当着各邦使臣的面跪下了。
许清如不明所以，用好奇的目光望着跪在地上的人，全然没有发现高台上的女皇陛下和晋宁夫人皆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头。
“特使这是何意？”女皇微笑着询问，语气有些严肃。
“陛下，臣此番前来长安，一是代我王朝见天子，二则，是奉王命为我瀚海州玄阙部二王子求取大晋贵女。”使臣丝毫没有注意到前方两位越来越难看的神情，自顾自地说，“臣观咸安郡君进度有度，端庄知礼又心灵手巧、蕙质兰心，是不可多得的良配，故请陛下允许臣代我族二王子求取郡君为妻！”
园中一片寂静，就连歌舞之声都消失不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大晋天子、玄阙使臣、以及咸安郡君之间来回移动。
大晋皇室血脉凋零，自蜀安郡王一脉因谋反被降罪以后，萧氏皇族便只剩下了一个宗室女，就是宿王嫡女临洮郡主。大晋在成帝萧季钧和萧季绾的治理下国力强盛，威震四海，早已用不着和亲来维持邦交，番邦各部也知道皇室的情况，所以根本不会有人不长眼提出和亲之举，因为临洮郡主是萧家宗室女里的独苗，就算不是嫡脉，那也是皇族，女皇陛下绝对不会允许这一个独苗去和亲的。
不过之前也不是没有人钻过空子，既然宗室女不行，大晋还有那么多贵女，要和亲也是可以的吧！结果请求全都被女皇陛下打了回去，女皇陛下说，当我大晋的男儿死绝了吗，要牺牲女子来稳固江山！由此可见，和亲一事提了也是白提，说不得还会惹晋帝不高兴，何必多此一举呢！
因此，当各邦使臣听见玄阙部的请婚时，表面淡定自若，实则内心如万马奔腾，只觉得他在开玩笑。
谁人不知陛下对和亲这等事儿深恶痛绝，当面晋宁夫人代还是公主的陛下和亲，陛下可是直接闯了郁林，将郁林搅得天翻地覆，自此建了安南都护府。
玄阙部使臣跪在地上，久久等不到回音，按说要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就应该明白女皇陛下的意思，然后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这一位偏不，他得不到回音，内心焦急，于是将话重复了一遍，“臣代玄阙部二王子求娶咸安郡君，请陛下赐婚！”
许清如疑惑看着台下的使臣。
玄阙部的人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她进退有度？她端庄知礼？她心灵手巧？额……这个好像可以算，可她也不能称得上蕙质兰心吧！这人粗粗看了她一眼就提出要她和亲，还不是自己娶，是代他家二王子求娶，听得许清如频频蹙眉，莫不是酒喝多了，脑子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