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楼
风满楼
直到快到他们打入帝京的前一天早晨,季云归才又和陆柏元一起对着练剑。再次练,陆柏元便长了记性,不去挑衅他了。
两人休息,陆柏元赶紧凑过去,“云儿,是我错了,莫要再生气了...”真的没招了,他真的不该手贱嘴贱去挑衅季云归的,这几日里他又是哄又是亲又是抱的,季云归要什么给什么,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根本不敢想其他。
“哼,”季云归闭了双眼不想看他,但想着自己已经消气许久了,还是慢慢睁了一只眼睛偷着看他,变了猫钻到他怀里,“给我身上按按。”
听到他又提了要求,陆柏元连忙应下,老老实实地给他做起了全套马杀鸡。
在不远处特地路过校场的季行衍动了动耳朵,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着离开了,去找在自己寝殿里听军情汇报的李云还。
他算的时间正好,到李云还寝殿外刚巧遇到从里面出来与他问安的探子,笑着叫他退下之后,季行衍进了寝殿。
“一切准备就绪,明日是李逸生辰,他肯定又要举全城之力为他庆生,防备松散,我们动身攻城。”李云还对他说道。
“殿下真是长成大人,长成皇帝了,居然在一个高寿又想活得长久的人的生辰宴上把寿星杀了,”季行衍眯起眼睛,“真是杀人诛心哪...”
“彼此彼此吧,你也就只在云归那里装得像个人罢了。”李云还不客气地回怼他,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谋天下之人有几个是不心狠手辣的,何况我还在与虎谋皮,”季行衍想到季云归,顿时又收了笑,朝窗外看去,“但云儿需要的是支持他爱他的兄长,云儿想我什么样,我便什么样。”
“你是无法体会到我们之间的情感的。殿下,以你对云儿的情感,没了他,你就彻彻底底是孤身一人了,这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或妖与你有那么亲密的联系了,”季行衍又看向他,“哦对,你还有个哥哥,不过你还要亲手把他杀了,才能登上那皇位,实现你宏伟计划的小小一步。”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云归虽然与我有缘,看起来还那么般配,”李云还说,“可仔细想想,其实全是我一人的私心,真的要把他拉到皇后的位置上,要他理解这些对他来说很可怕的东西,又要他与自己一起面对这一切,我真的挺自私的。”
“所以我一直不愿意你和他在一起,即使你们真的很像命中注定的一对,但你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季行衍对他说,“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是只有在形单影只的时候才是最强的,挺好的,血影送出去了,你就一直一头虎强下去吧。”
“诶,作为军师,我为你想到一个名号,”季行衍见他难受但想开了,又开始逗他了,待他有些相信地擡头才开了口,“就叫孤勇虎,怎么样?”
他很快就被李云还请了出来,甚至还没来得及在里面喝一口茶。
战前的最后一日过的很快很快,季云归想趁着最后一日将从另外两人那里学到的剑术在陆柏元这里练一练,想听些建议,却被他夸了一整天。
即使知道这都是奉承之语,这几天陆柏元对他都是百依百顺的,但他还是十分受用,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气了。
没原谅他只是因为觉得陆柏元自从和自己互通心意之后,便与他的相处方式变了许多,所以他不自觉地就还想陆柏元还把他当作原来那个孩子,可以对陆柏元予取予求、随心所欲。
不过他发现陆柏元对自己还是与原先一样的,只不过不让他对陆柏元予取予求的,好像是他自己。
沐浴之后,陆柏元叫他把头上的耳朵收起来,要为他洗头。
季云归有点累的靠在水盆旁,却因为心中有事而睡不着。
“陆柏元,我突然后悔对你说心悦你的事了。”季云归的头发浸在水里泡着,被陆柏元搓洗着。
“为,为什么?”稳住,陆柏元,稳住,他好像不是那个意思。
“因为说了之后,你对我好像变了好多。”季云归不太适应,也说不上来这种变化的好坏,但就是莫名地有些迷茫。
陆柏元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因为新鲜感过去了就行,他可不想成为那些被季云归把玩完之后丢在角落的物件,他想了想,对季云归说,“那是因为我原先只把你当作我养的孩子,我教的学生,以及像爹娘兄弟一样的家人。”
“你没有过学生也没有过孩子,却有兄长,”陆柏元问他,“我问你,你会对季行衍有对我这样的情感吗?”
季云归摇摇头,他也爱季行衍,却是与陆柏元截然不同的爱,这种爱是家人之间的,爱人和亲人不是同一种感情,他知道的。
这么一想,他明白了陆柏元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你长大后心悦我,又爱上我,对你来说,心里其实也有一道坎吧,只不过你小一些,我又对你过于溺爱,以至于你觉得自己喜欢我便是喜欢,喜欢就一定要和我在一起,”陆柏元无奈地笑,“你会喜欢我,也与我对你的感情有关系。我没有过孩子,更没有过妻子,突然从你爹娘那里接到你,自然就把全部的感情都胡乱添到了你的身上。”
“你我如今的这种结果,我也不知是好是坏,但左右我们不会有孩子,也不会影响到他人,我觉得应该是没有什么的。”陆柏元拿水往他发里浇着,手指在白色的发丝间穿梭,他恍然间发现时间似乎慢了下来。
“柏元很想要孩子吗?”季云归是只公猫,即使穿女孩子的衣裳也很好看,却终究不是女孩子,无法像她们那样,被赋予神圣而伟大的生育能力,不能孕育一个新的,小小的生命。
陆柏元把他的头发拧了拧,手从水里拿出来,笑着用手上残留的水去弹他脸,拿了棉布为他擦头发,“有你这个孩子就够我头疼一辈子的了,要是再来个和你一样的,我就算有五个头都不够疼的。”
“事情结束之后呢,我们就回霁孤山继续住着,富贵和苏桉还在等着我们,若是你觉得山中腻了,我便再带你出来玩,还可以去别的地方,这天下可不只是只有帝京和霁孤山两处,我已经去了很多了,你却都没有去过。”陆柏元说着,把他的头发放在了晾架上,拿了条棉巾叠了叠放在他头上,怕他吹到头,头会痛。
“你要是想你哥,我们就来这里,玩到你想回再回,在我印象里,每逢佳节,帝京总是很好看,如今你能看到那么多色彩,肯定会喜欢那些五颜六色的灯笼,但爆竹又是个麻烦,太吵了,就像炮一样,你的耳朵怕是遭不住...”陆柏元看到他歪着头睡了,慢慢地停下了声音,拿了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等到季云归彻底睡熟了,头发也干些了,便把他抱到床上去睡了。
轻轻推门出了房间,到了宫院里,发现了远处坐在屋檐之上看着他的李云还。
“明日便要攻去帝京了,殿下还请早些歇息吧。”陆柏元对他说,头一回用了殿下这个称呼,虽然自己比他大好多,还是个神仙,但在崔国,他终究是臣,他也甘愿为臣。
李云还听到他的话,只朝他点了点头,就看到陆柏元从季云归的那间寝殿离开了。
还好,虽然被季行衍和李云还都叫了更客气的称呼,但至少季云归没对他有过这样,云归回来之后,除了再见到季云归的那天急了点,在理安寺里守株待兔般地吓到了季云归。以及那日在摇橹船上有点控制不住,结果没吓到季云归,却把自己吓个半死。
很久之前他就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因为他要控制别人,第一步便是控制自己,母后说这个叫做御人之术,是一族领袖才要学会的一种不需要运用妖力就可以施展的,一种神奇的法术,只需要想和说,还有就是做。
她对自己说,人类是很厉害很聪明的种族,可最开始的时候,妖自然而然就可以修炼妖法,感情不甚深厚,也没有非常大的团体,随便几只就能打杀的天昏地暗。于是每只妖就在漫长的生命里惶惶度日,直到这漫长的生命走到尽头。
而人只知道偏居一隅,种田喂鸡,他们看似有很多不在一处,却用着什么紧紧把彼此相串联,每当战争与冲突到来,他们就会抱在一起互相取暖、舔舐伤口。最开始他们甚至不会修仙,无法运化法力。
比起妖怪,他们没有妖怪的力气大也没有妖怪的命长,却在日复一日逐渐变得强大起来。
李云还也想变得强大,母后告诉他,变得强大有两种途径,一种是抛却自己的心,对惨死的黎民彻底放弃同情,将自己铸成钢铁,便能日渐强大。
还有一种则是把自己的心剖出来,对所有所有的人、妖,乃至世间的万物都哺以大爱。不管是对哪一个种族都予以包容,自然而然就会在每时每刻都走在变强的道路上,即使身死,伟岸的灵魂却依旧与世长存,心中燃起的火焰也不会在死亡之时连同尸骨一起熄灭,逐渐寒冷。
他要是不老早就选了第二种,莫说他的皇帝老爹不会把幽冥特地留给他,他母后也会把他揍到选第二种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
写这话的女子没当过皇帝,只是从妻妾的角度审视她的君王伴侣,觉得他独留自己困守深宫是无情。
李云还却觉得她只是因为被将士们保护了起来,才会觉得难受,若是像如今一般,不论男子女子只要达到要求便都可以去参军,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才干,给予她们勇气与底气,她们肯定不会再说出这样难过的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