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盗窃佛骨
月色被乌云啃噬得支离破碎，风掠过昙骨寺的檐角，铜铃发出细碎的呜咽。
青念伏在墙头，后背的符咒像千百只蚂蚁啃咬着皮肉。她扯了扯裹紧身子的黑斗篷，指尖触到腰间冰凉的骨刀——那是巫族大祭司赐她的“破咒刃”，刀柄上刻着狰狞的蛇头，蛇眼嵌着两粒血珀，暗红如凝固的泪。
“佛骨能解世间一切咒……”她低声重复大祭司的话，纵身跃下高墙。足尖刚点地，背上的符咒突然灼烧般剧痛，那些刺入血肉的朱砂咒文竟像活过来一般，在皮肤下扭动着游走。她踉跄一步扶住石灯柱，冷汗顺着下颌滴落。抬头的刹那，呼吸却凝在喉间。
佛殿前的庭院里，开满了血色优昙。
那些花大如手掌，花瓣薄如蝉翼，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幽光。花心深处蜷缩着细长的蕊，像一簇簇未燃尽的香灰。更诡谲的是，每一朵花下都盘着一条青蛇，蛇身与花茎缠绕，蛇头仰天张开，仿佛在无声嘶吼。
青念握紧骨刀，贴着墙根向佛殿挪动。符咒的灼痛愈发剧烈，她甚至能听见皮肉被炙烤的“滋滋”声。三日前大祭司将骨刀交给她时，曾抚过她脊背上那些扭曲的咒文：“青念，你生来便流着肮脏的血，这诅咒是神明赐你的赎罪机会。”他枯槁的手指掐进她肩头，“若取不回佛骨，你便连当祭品的资格都没有。”
殿门虚掩着，一缕青烟从门缝溢出。青念闪身而入，浓烈的檀香扑面而来。月光透过菱花窗棂，将佛龛上的骸骨镀上一层银霜——那具佛骨通体晶莹如玉，盘坐在莲台上，双手结印，空洞的眼窝却朝着殿门方向，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青念的视线落在佛骨心口。半片青鳞嵌在肋骨间，鳞纹如水波荡漾，与她梦中见过的龙鳞一模一样。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即将触到鳞片的刹那，背后突然响起落叶碎裂的轻响。
转身的瞬间，扫帚柄抵上了她的咽喉。
握扫帚的是个年轻僧人。月光描摹出他消瘦的轮廓，粗布僧袍洗得发白，眉眼清冷如浸在寒泉中的玉。最醒目的是眉心一点朱砂痣，红得像是用血点上去的。他嘴唇紧抿，扫帚尖却稳如磐石。
青念眯起眼。巫族的情报中提过昙骨寺有个哑僧，终日扫地喂鱼，想来便是此人。她勾起嘴角，袖中滑出一枚银针：“小师父，我只要佛骨心口的鳞片，不想伤人。”
僧人不动，扫帚又逼近一寸。
“真是榆木脑袋。”青念突然旋身，骨刀劈向扫帚柄。刀刃撞上竹竿的瞬间，符咒突然暴起灼烧，她闷哼一声，刀险些脱手。僧人趁机扯动佛龛旁的经幡，檐角铜铃骤响。
青念眼底掠过狠色。银针脱手射向僧人咽喉，却被他偏头躲过。针尖擦过朱砂痣，一滴血珠渗出，在月光下竟泛着金芒。僧人怔了怔，突然扔开扫帚扑向青念，染血的手指重重按在她眉心。
剧痛炸开。
青念的视野被血色淹没。背上的符咒疯狂蠕动，像无数条蛆虫想要钻出皮肉。她听见自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横冲直撞。混乱中，僧人清冷的声音刺破混沌：
“珍珠，别碰它。”
青念浑身剧震。这声音……她在无数个血雨滂沱的噩梦中听过。那些梦里总有个人将她护在怀中，诵经声混着血腥气，烫得她灵魂生疼。
符咒的灼烧感突然消退。青念踉跄后退，撞翻了供桌上的长明灯。灯油泼在佛骨上，青鳞骤然迸发刺目光芒。整座佛殿开始震颤，檐角铜铃疯响，血色优昙在殿外如潮水翻涌。
“怎么回事？”青念想去拔鳞片，手腕却被僧人扣住。他的掌心滚烫，朱砂痣上的血珠滴在她手背，竟化作一朵优昙花纹。佛骨突然发出梵唱，青鳞脱离骸骨，化作流光没入她眉心。
龙吟声响彻云霄。
青念的瞳孔竖成一线，青芒从眼角溢散。她漂浮而起，长发无风自动，后背的符咒寸寸崩裂，露出底下狰狞的青龙纹身。龙尾缠上她的腰肢，龙首自肩头探出，朝着僧人发出威胁的低吼。
僧人被气浪掀飞，脊背撞上殿柱。鲜血从他嘴角渗出，僧袍被碎裂的砖石划破，可他的目光始终锁着青念。当龙爪即将拍碎他头颅时，他突然伸手抓住她脚踝。
“醒过来。”他哑声说，眉心血痣金芒大盛。
青念浑身一颤。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雪地里哭泣的小蛇，诛仙台上坠落的血衣，地狱门前凋零的优昙……龙影发出悲鸣，青芒如退潮般消散。她重重跌落在地，看到僧人爬过来将她护在身下。
殿门轰然洞开。
“何方妖孽敢亵渎佛骨！”武僧们的火把照亮庭院。青念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僧人染血的唇一张一合。他撕下袖口布条缠住她眼睛，打结时指尖拂过她耳垂，留下一句叹息般的低语：
“别怕。”
青念彻底陷入黑暗前，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不是檀香，不是血腥，而是枯萎的优昙混着青鲤的腥气，像极了……眼泪的味道。
罗净心急如焚，一把拽起瘫软的青念，避开武僧们如炬的目光，朝着寺后的放生池狂奔而去。月光被乌云撕扯得支离破碎，为他们的逃亡之路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纱。风声在耳畔呼啸，仿佛是武僧们愤怒的嘶吼。
好不容易抵达放生池边，罗净气喘吁吁，将青念轻轻放在池边的草丛里。此时的青念，脸色惨白如纸，汗水湿透了她的鬓发，体内的青龙之力在方才的混乱中肆意涌动，如今却因力量耗尽而陷入沉睡。
罗净蹲下身，看着昏迷不醒的青念，心中满是忧虑。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自己方才被划破的掌心，鲜血正一滴一滴地落下，滴在青念的手腕上。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因青龙之力而微微颤抖的青念，竟渐渐平静了下来。罗净又惊又喜，赶忙将自己的手掌覆在青念的伤口处，让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入她的体内。果然，青念体内那躁动的力量被暂时压制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武僧们的呼喊声渐渐远去，可罗净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他守在青念身旁，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她的脸庞。
不知过了多久，青念的睫毛微微颤动，发出一声微弱的呢喃：“你是谁？为什么叫我珍珠？”声音轻得如同风中的柳絮，稍不留意就会被吹散。
罗净望着她的睡颜，心中涌起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这一幕在梦中出现过千百次。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抚摸青念的脸颊，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那些画面破碎又模糊，像是被迷雾笼罩，怎么也抓不住。
放生池里的鲤鱼时不时跃出水面，打破夜的寂静。罗净的思绪却早已飘远，他究竟与青念有着怎样的过往？为什么听到她的呢喃，自己的心会如此揪痛？而这一切的答案，似乎都隐藏在那片未知的迷雾之中，等待着他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