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五)
归去来(五)
日暮熔金,从陆时宴的眉间一寸寸隐退,阴影倾盖,唯剩那双烧化了眼眸。
苏之瑾不记得是何时松开了捂住他眼的手,应当是连自己都顾不得的时候。
少顷,他将稠.腻的手举起,骨节分明的指骨,微微泛粉的指.尖,淌着漫.溢的水,露濯蕣姿,故意擡起给她看,什么也不说,只是那双眼眉是止不住的得意。
灼灼其华,苏之瑾的脊背震.颤,面上不知是被落日烘的还是被他意满志得的眼瞳瞧的,热得起了烫。
她从袖里拿出帕子要搽他的手,可陆时宴偏要躲,她气恼地瞪他一眼,他轻笑乖乖就范,顺从地让她握住了他的腕骨。
但真是顺从么?也不见得。
苏之瑾正要用帕拭,他却掌间反转,轻而易举地与她十指交扣,莹润的腻也落到了她的纤指上。
不待她反应过来,陆时宴就当着她的面,把她的一根手指放进了自己的唇.里,还咂出了声,低沉着音问她,“这就是你说的不想我?”
楚楚官袍,绯绛着墨,禁.欲囚固,与他当下举止的不羁放纵形成了鲜明反差,什么克己复礼,省行自好,都在这一刹那崩.坏。
天尚未黑,还能听到院外的石青隔着花墙同莲杏儿插科打诨的笑声。
苏之瑾推他,本想让他正经点,可被陆时宴惑.乱的眼神勾惹,心神迷糊,话到嘴边却成了,“什么味道?”
陆时宴愣了下,额上浮着汗,轻挑眉峰,在她耳边低语,“甜得发烫。”
言音刚落,他就勾起苏之瑾的膝.弯踅进罩屏里,欷掀在卧榻,成为了她还未烧尽的残阳暮色。
他时而蛮.恨地问她下回还敢不敢跑那么远,时而又轻言软语地要她说爱他。
可唯独没有怜悯,只有宰.割,他就是要让她诚实的记得,只有他能带给她的痛。
苏之瑾早已被缴械得弃甲丢盔,没了主张,她以前一直在心中笑他,那么霸道的一人,总像讨饭一样的讨爱。
但和离之后才发现,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并没有表面那么大度,她不要他有几房姨奶奶,也不喜欢他有外室,她想要自私地占.有.他,独.享.他。
被.迫.出.眼泪时,苏之瑾在潮.热的哼.吟里问他,“你恨我么?行初,在过去的日子,有没有恨我?”
怎么会没有恨?
那些夜夜难眠的日子里,孤灯掌明,烛火里跳转的都是她的幻影,陆时宴恨不得立马冲到南京就杀了她。
怎么会有那么决绝的人,连虚情假意都不屑于与他周旋下去了。
世人都道小公爷做事狠辣,殊不知他的夫人才最是薄情,说弃就把他弃了。
所以怎么会不恨?他恨得切齿,恨得要命。
可看到眼下那双眸里噙着冶媚的泪,陆时宴顷刻就原谅了她。
“我想你。”他拂开她洇汗的鬓发,吻着她眼角的泪,动作愈发凶,语气却背道而驰地益发放轻,“我很想你,阿瑾。”
苏之瑾冷不丁地皱紧了眉,这一年的关山迢递总算在她的缝.隙里久别重逢。
待她醒来时,窗牖紧闭,熏笼暖和如春,天边已是溶溶月,周遭万籁阒静。
巷子里传来邦邦的打更声,是二更天了,这一闹竟在此院呆了五六个时辰。
陆时宴了无去向。
苏之瑾忙趁着月色,披被下榻,捡起地上凌散的彩衣,仔细一瞧,才看清都被他撕.毁得不.像.样。
连里衣都没法再穿,简直是饿兽降世,她心里暗骂了句,赤着玉足跳到衣柜前,从里寻了套他的绢白里衣换上。
有点长,她俯身卷起裤腿,三千青丝及落,她素指挽发至耳后,垂眸瞧见月光映窗,内室门口有一片人的落影。
苏之瑾惊从心起,正要呼嚷,听他启了口,“是我。”
她转身捶他,乜他一眼,“吓我作甚。”
月笼眉,眸清透,陆时宴利落把她抱起,坐在圆凳上,“地上不凉?”
他用双手替她暖足。
其实他在门边驻足赏t看了一会,杏脸柳眉,唇夺夏樱,含其烟媚,肌肤嫩玉生香,陆时宴想到了头回见她,也是在月下睹其芳容。
只不过那时隔着罩屏,似脱尘出俗的九天姮娥,此刻却是真实的。
他终于切切实实拥有了她。
“还不都怪你。”苏之瑾嗔他,“我衣服都烂了,怎么回去?”
“那就不回去了。”陆时宴哄小孩似的,亲了下她的粉颊,“在这呆着。”
“那可不行,小十还在家中呢,我得去看看。”她说着就要从他的膝上跳下,去寻她的鞋。
陆时宴不让,“我方才去瞧看过了,睡得正香。”
他想到了什么,笑得十分开怀,“和我长得一模一样,难怪你之前要千防万防,原来小十才是破坏你计谋的铁证。”
那孩子不单单是睫毛像他。
是了,小十的身上满是他的影子,怎么逃都逃不了的。
苏之瑾看他清冷寒霜的眉眼上落着融融笑,有些傻兮兮,她不由也跟着轻笑,“小十也是奇怪,瘦了像我,长点肉就像你。”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也没怎么瞧见过别的奶娃娃,是不是也这样,融合着夫妻彼此的情意,迫不及待地向世间彰明昭著,自己是谁家的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