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序(十六)
春光序(十六)
“这家法未免太霸道了些。”
哪有写不好字,就要同衾赔.睡的道理?
苏之瑾睐他一眼,两片红馥馥的唇瓣不满道,“惩罚伺候暂且不论,若说心不能乱,手不能抖,这都是你说了算的事,做为评判准则有失公允,可还有其它?”
跟陆时宴处久了,字随了他,思量问题也逐渐同他靠近,变得愈发缜密。
陆时宴饧眼笑了声,“那依你看,如何定?”
他的笑也有几分暗昧,那冷板矜矜的陆夫子离了笔后,又变成懒散逗趣的郎君。
苏之瑾受不住他漫不经意透出的情欲,像是靡靡灯花投影,把她罩在t其中迷离。
她可不要上他的情当!
苏之瑾扭过身,下颏依着笔头,思了片刻,“我看不若这样,你闭眼用左手写同我比,到时候让园中的丫鬟厮役票选,票高者胜,如何?”
于他,如何都能获胜,陆时宴笑着点头,还对她谨言,“技不如人,就得愿赌服输。”
那副闲适意满的姿态,似是笃定了她会输,苏之瑾微鼓着粉腮不服,她挑挑眉,不见得他闭着眼写也会比她好。
芭蕉稀落,是岁正冬,余晖落得快,书房也暗了几分。
苏之瑾重拨灯芯,小室顷刻光明如昼,又引得他一声轻笑。
心里定在暗嘲她多余工夫。苏之瑾恨恨剜他一眼,旋即沉心悬臂提笔。
按照他方才所教,点圆阔,竖利落,紧而不枯,饱满有劲,不得不说,经过陆时宴的点拨,又加之多日勤学苦练,这个字落笔后,还真有血脉流通之气,严谨勾称,笔法结构上已有他的五六分像了。
苏之瑾搁笔,也很似满意,起身冲他示威一笑,烛焰在她春眸里晃跳,有种明媚的纯粹。
她斜半躬身请他入座,话语上倒很是客气,“小公爷贵坐。”
陆时宴依言落座,轻剪眼皮,又看了眼字,确实进步良多,按下赞赏之意不表,反问,“可要用绸带蒙眼?”
这倒是提醒了苏之瑾,虽此人不大会做出言而无信之举,但万一呢?万一他趁她不备,为了赢偷偷睁眼呢?
毕竟男人在“睡觉”这件事上的的顽劣比她想象中要禀性难移得多,什么法子都能使得出来,她可不能轻敌。
苏之瑾在书房内睃巡了一圈后,蓦然在窗影上看到自己发上的青丝带。
这段时日无人来扰,她也得了老太太的恩,不用每日请安,也就不用顾及妆扮,每天就用一丝带简单地束个单圆髻,杏儿都说她这般不像小娘子,倒像个俊秀郎君。
眼下可派上用场了,苏之瑾松发,用青丝带蒙上他的眼,两个带子在他脑后轻打个结。
前头一瞧,许是盖住了那双寒寂如霜的眼,隐去了凛凛之气,在杳杳灯影下,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颇有雅儒清绝之风。
苏之瑾从前会疑,怎会有女子因好皮相就起欢喜之心,但此刻却是懂了几分,博山炉烟起,青丝缠萦,单论相貌,恐是世间难有比肩的男子,这竟阴差阳错成了她的夫君,当下很是熨帖了她的小小虚荣心。
趁着他看不到,苏之瑾大胆盯凝了会。
冷不丁听他开言,“这半晌,你莫不是在看我?”
“啊……”
苏之瑾忙心虚挪眼,纵是知道他看不到,也假意东瞅西瞧,就是不落到他那儿。
“你既然也有此意,那不如不比了,直接回屋上……”
“我没有。”
“那你为何还不给我取笔铺纸?”
“……”
声色清泠含笑,藏有几分逗侃,似是轻而易举地识破她的心思,苏之瑾闹得羞臊,平铺宣纸,递笔给他,真想把他的那几缕歪笑掐在香灰里。
心中暗道,应嫁个眼盲口哑的夫君才好,这般谋无遗策,一眼能参透你,还伶俐口齿拆穿你的,再俊朗,也是要不得。
以巾障目,用左手写,对陆时宴而言,都无甚难度。
他少时在法清寺跟着佛印禅师那三年,除了练武外,习字是每日清晨都需做的事,禅师严苛,要他左右手同写,需练得一致好,方能食膳,否则一整天都不允进食。
饿着肚子下本就没气力,更需要使出十分笔力方能把字写端正,也不能分心,否则左手就会偏。几乎挫腕,方练成两手好字。
可今日蒙眼的丝带是从她发上取下的。
他握笔之间,带上余香幽幽缠缠,似艳魅蒙了他的眼,抓着他的心,汲取他的魂,怎会不乱?
这么多年来,陆时宴头回在握笔时,指骨颤了下。
她才是刮肤见骨的妖。
每一起承落墨,都需用极大心力忍浮躁的心神。
末了,他写完搁笔,揭了青丝带,就听苏之瑾取过丝带,一壁束发,一壁在旁幸灾乐祸,“小公爷应当没让我吧?这点竟是抖的。”
不过他虽有失误,比起平日的字相去悬殊,可整体字构上却无大的纰漏,同她写的放在一处,明眼人一瞧,还是能辩出好坏的。
为公平,他们未在纸上落名,只用壹号和贰号代替,壹号为苏之瑾,贰号为陆时宴。
可院中的丫鬟婆子、小厮都不像是明眼人,而妥妥是她的人。
团宝不知小公爷又要对少夫人做何事,怕不是写不好又要挨打,念着白氏嘱咐:“凡事多偏袒少夫人些,她在晏哥儿底下活着已是不易。”
她煽动同是从白氏园里出来的诺儿和王妈妈,都闭眼投了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