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序(十五)
春光序(十五)
自从老太太来过后,其他院里或真心、或假意,也纷纷要来探访。
幸而被老太太提前一语“三少奶奶刚病愈需静养”所截断,均偃旗息鼓。
可在旁人眼里成了欲盖弥彰,更证实了谣言,连老太太都吩咐不要去打扰,这是被打成什么样了,连人都见不得了……
风声愈大,白氏更是把海参鲍鱼等滋补品、珠宝玉石等赏赐如流水般往虚无居里送,她一来是要做面子,二来也是为了愈发可怜她。
苏之瑾倒是喜得直乐,她知那话是老太太体恤她要备考,给她清闲,故意放出的口风,倒无意成全了她的无功受禄。
每天清晨,苏之瑾都会打开私库,清点一番前一天的进项后,心满意足地开始温习课业,这种无后顾之忧的往前拼,简直让每日学习充满干劲。
“你倒是懂得拿捏母亲。”
陆时宴这日休沐在家,斜倚在临窗的罗汉榻上,握着她昨日临摹字纸翻看,擡眸就瞧她拿着账簿,美不胜收进来,暗暗好笑。
窗外晴光密折,罩得她白嫩的娇靥有几分晕红,满室生春。
“这都是实打实的好处。”
苏之瑾不甚在意他话中的调侃,她是商户出身,从骨子里就不会轻贱银财。
她坐在案桌旁的紫檀漆心方杌上,“我理了账簿才知你一年开销有多大。虽说官家赏赐的铺面、庄子能进账不少,每月府内官中也会给月例,再加你平日俸禄,所有一合计,确实有万两白银,可……”
她眉梢一挑,话锋倏转,“……可开销也大,光援助军兵家的妇孺就占了一半,还要打点下人,年节送礼,喜丧红白,人情往来……哪样不需要银子?”
她同他细细理着账,陆时宴也听得饶有兴致,像是寻常夫妻间,娘子管着丈夫花钱,很有生活奔头。
从前石青每每要同他对账t,他都觉得琐碎耳烦,石青还总是犯难嘀咕,库里要没钱了,他就不耐挥挥手,让他这等鸡毛蒜皮之事去寻桑茂解决。
倒是不曾知这账里也有很多道行。
“那一年下来,还能余多少?”
“不过千两。”苏之瑾惋惜地叹了口气,“我看这账上还有好多往外借的,也没个家宅名号,就写个赵某张某借银几何......”
更过分的是,还有几样销支连个姓都无,石青在旁注“大街上撞见借钱,小公爷忘了叫甚”……
这一笔笔都成了死账。
陆时宴用手中的笔杵杵眉心,威凛气势陡然一低,尬窘笑笑,“他们都有钱财困难……”
“那也不能当散财童子呀,”苏之瑾睐他一眼,“不然偌大家业都要败光,你现在是风头正盛,谁知道能不能一直这般顺风顺水?日子还久着呢。”
日子还久着呢......这话怎么听怎么顺耳,陆时宴很是受用,把她拽到怀里,“那我以后不带银子出门了,要使银子再问你拿。”
苏之瑾暗道,这倒是不错。
但话上还是要给个薄面,“那也不能。你每天在外,保不齐会有应酬,总得备点零用在身。”
“可以同桑茂拿。”
这倒提醒了苏之瑾,她还有个第二财库—桑茂。她挪转腰身,“以后每月我都在石青那儿放三十两,若是有大开销,便让他来取,不可再同桑小官人借了,账都对不起来。”
这桩桩件件都是在为他绸缪。
陆时宴低笑了声,“好,都听你的。”
垂眸,撞进的就是那截修白玉颈,犹染清香,恋恋清绝,他把唇往上贴靠,纸笔放在一旁,一手环住她的腰,另一手腾出了空,在她身.前胡.为作祟。
热气直往耳后萦绕,惹人骨酥心痒。
但天光恍恍,苏之瑾脸皮薄,忙去推他,自从那夜在军帐之后,虽行到一半,她起了高热,晕了过去,但也后知后觉此事无她想象中那般简单,那是要卸下所有的自矜,撕个口子,容许另一个人闯荡。
她有点怕他闯着闯着,闯到她心口上去。
他身上还带着许多秘密,像是看不清的迷雾,比如账簿本上那风月巷的院子,她不知道里面的女人是他的谁。
她想起溪玉,也想起婚前溪玉口中的帕子,她从未瞧见过,但已经不知何时轻飘飘地罩在她心里,许是那院子里的就是帕子主人呢?也有可能是溪玉。
苏之瑾想开口问,可无论是谁,她发现自己现在已不能很大度地接她进府。
问出口惹彼此都尴尬,倒不如保持不言而喻的缄默。
在她还未彻底看清他之前,她不敢卸下防备,她已见识过他的城府手段,怎会是他的对手?
所以“爱”是她的最后防线,她不能爱上他,这样才能完全不受摆布,有了爱,就多了牵绊与桎梏。
她要不起和他的牵绊。
苏之瑾搦搦纤腰,不慎又是恰好,轻撞到了他的伤口,听他轻嘶,她松了口气,趁机起身抚裙。
端起桌案上的参汤盅给他,“我不能大补,前几日我问过温太医,参汤最适合你这样有伤口之人,愈合快。”
温太医受他所托,每日都兢兢业业过来号脉,有时他在,她便想让温太医帮他也看看,毕竟新伤在腰,古语腰为肾之府,也是阳气之根,若是真伤到要害,她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可他却总是推诿,用“无甚要紧”打发过去。
他不让人看病,她就想用其它法子弥补。
苏之瑾拿手背贴在盅壁外,不算凉,她促道,“这参汤要趁热喝才好用。”
“我可不敢,这外头都快把我传成阎王了。”
陆时宴打趣,倚回身继续看她临摹的字,圈勾批解,姿态闲怡,“再被她们瞧见我抢你参汤,想是要传我连口汤都不给你喝。”
此话说得好笑,苏之瑾被逗乐,可方才他行乱之时,怎不见怕被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