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命运规划局》（24）

异乡客

下午已过半，太阳依然高悬于天空，明晃晃好似巨大的火球，向大地倾泻着刺目而炙热的阳光。崔特停下脚步，稍作休息。封闭的头盔内衬着铅，闷热无比，饱和的湿气凝结成了一颗颗细密的水珠，使视窗板模糊不清，汗水从他的脸上淌下，每一次吸入的似乎不是氧气，而是沉滞的水。

他将应急袋从一边调整到另一边，提了提枪带；又从氧气罐内抽出两根耗尽的氧气管，扔到一旁的藤蔓丛中。这种红绿叶子的藤蔓遍地都是。氧气管滚了进去，不见踪影。

崔特看了看盖革计数器，读数足够低。于是，他掀开面罩，享受弥足珍贵的一刻。

新鲜的空气涌进了他的鼻子和嘴巴。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让空气充盈肺腑。空气好闻极了——醇厚而湿润，饱含万物生长的气息。他缓缓吐尽气，又吸进一口气。

他的右边，一蓬高大的橙黄色灌木遮住了一根倾斜的水泥柱。放眼望去，原野延绵起伏，草木丰茂。远处，一片雨林宛如庞然绿墙般横亘于前，林中生机盎然，百花绽放，灌木长于其下，爬藤缠绕其间，昆虫不知凡几；如果想入林，必然少不了披荆斩棘。

两只巨型蝴蝶翩然飞到他身边。这对娇弱而奇异的五彩精灵，轻盈地绕着他追逐了一会儿，然后飞走了。生命无处不在——雨林中，虫儿的鸣叫声、植物的摇曳声、小动物穿行于灌木丛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汇聚成了生命的合奏曲。崔特叹息一声，“啪”地闭合了面罩。两次，他最多只敢呼吸两次。

他增加了氧气罐的输出流速，接着把发报机举到嘴边，稍微按了按开关，“我是崔特。呼叫矿井营地监测员。收到请回答。”

除了静噪声，一片寂静。片刻之后，一个微弱飘忽的声音传出：“收到，崔特。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还在一路向北。前方有一片废墟，可能得绕路。废墟的面积很大。”

“废墟？”

“曾经的纽约城，也许吧。我等会儿对照下地图。”声音变得急切，“有别的发现吗？”

“没有了。至少，目前为止没有。大约半小时后，我再与你联系汇报。”崔特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三点半。那我傍晚之前呼叫你。”

声音迟疑道：“祝你好运。希望你能有所发现。你的氧气充足吗？”

“充足。”

“食物呢？”

“还有很多。说不定我能找到可食用的植物。”

“不准冒险！”

“不会的。”崔特关掉发报机，把它挂回腰带。“不会。”他重复道。他端起爆能枪，背上背包，往前走去。每迈出一步，沉重的衬铅靴子都会深深地陷进葱绿的枝叶和肥沃的土壤中。

他看见他们时，刚过四点钟。他们从雨林中走出，围住了他。是两个年轻的男性——又高又瘦，全身覆盖着形如灰烬般的蓝灰色角质层。一人举起手打招呼，那只手长着六七根多出好几个指节的手指。“下午好。”那人声音尖细。

崔特当即停下了脚步。他的心脏怦怦直跳。“下午好。”

两个年轻人缓步靠近了他。其中一人穿着一条裤子和一件破烂的帆布衬衣；另一人手持一柄木杆斧。他们身高均有八英尺，没有一寸人类的皮肤——骨骼突出，骨节坚硬，眼皮厚重，大大的双眼里透着好奇。他们的身体内部已经改变，大为迥异的新陈代谢和细胞结构让他们具备了吸收、利用辐射微粒的能力和完全不同的消化系统。他们饶有兴趣地看着崔特——兴趣越来越浓。

“嘿，”一人说道，“你是一个人类。”

“没错。”崔特答道。

“我的名字叫杰克森。”年轻人伸出一只被蓝色角质覆盖、瘦骨嶙峋的大手，崔特笨拙地握了握。那只手被他握在衬铅手套里，反倒显得软弱无力。年轻人补充道：“这是我的朋友，名叫厄尔·波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