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命运规划局》（14）

关于泡泡球世界的纷扰事

纳特·赫尔下了地行车。清晨的空气寒意袭人，他抽了抽鼻子，步行走过人行道。陆续有智能施工卡车从他身边轰隆驶过。路旁阴沟的吸尘口贪婪地吸着昨夜产生的纸皮碎屑。一条新闻提要倏然闪过，引起了他的注意：

太平洋海底隧道完工亚洲大陆板块连通

他拐过街角，双手插兜，信步向法利家的宅子而去。

他走过一家随处可见的“微缩世界专卖店”——店面的广告语醒目而突出：“拥有自己的世界！”——穿过草坪上一条不长的小径，来到了法利家砌有一条斜坡的门廊前。他登上仿大理石的三级阶梯，将手在密码光束前晃了一下，大门消融于无形，露出了入口。

屋内静悄悄的。赫尔找到升降管，抬头望去。没有声音。暖融融的空气吹拂着他，带来一股淡淡的气味——食物、人，以及各种熟悉物体的气味。他们已经离开了吗？不，今天才是第三天；他们一定在屋子里的某处，也许在屋顶露台上。

他通过升降管来到了屋子的第二层，发现这里也不见人影。但他隐约听见有声音从远处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一个男人的说话声。一个女人的说话声——也许是茱莉亚。他希望是她——但愿她依然清醒。

他鼓起勇气，胡乱地开启了一扇门。有时候，竞赛派对进行到第三天或第四天时，会变得有些不堪入目。房门消融了，可房间仍是空的：沙发、空酒杯、烟灰缸、用完的兴奋剂注射管和丢得到处都是的衣物——

突然，茱莉亚·马洛和麦克斯·法利手挽着手出现了。两人身后，跟着一小群人——只见这几人仿佛踩在棉花上，步伐不稳，满脸兴奋，双颊通红，眼中闪着亮光，神情近乎痴狂。他们走进房间，停了下来。

“纳特！”茱莉亚离开法利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赫尔面前，“已经这么晚了？”

“第三天了。”赫尔说，“你好，麦克斯。”

“你好，赫尔。请坐，不用拘束。想喝点儿什么吗？”

“不用了。我们马上就走。茱莉亚——”

法利挥手招来一个机器人侍者，从它胸口的托盘上娴熟地端过两杯饮料，“请享用，赫尔。不妨喝一杯，再走不迟。”

巴特·朗斯特里特和一位苗条的金发女郎出现在门口，“赫尔！你来了？这么快？”

“第三天了。我来接茱莉亚，如果她还愿意离开的话。”

“别带走她。”纤细的金发美女抗议道。她穿着一件“侧光”长袍——以眼角余光看去，长袍是无色透明的；但如果直视的话，长袍表面又会喷涌出遮光涂料。“他们这会儿正评奖呢。在休息厅里。再待一会儿，狂欢才刚刚开始。”她对他眨了眨涂着厚厚蓝色眼影的眼睛——不过她眼神呆滞，昏沉欲睡。

赫尔将脸转向茱莉亚，“如果你想留下来……”

站在他身旁的茱莉亚紧张地抓住他的胳膊，笑容不变，在他耳边嗓音嘶哑地低语道：“纳特，看在上帝的份上，带我离开这里。我受不了了。求你了！”

赫尔看着她闪动着绝望光芒的眼睛，察觉到了她的话语中饱含的强烈请求。她僵硬而紧绷的身体颤抖着，向他传递出心中无声的急切。“好吧，茱莉亚。我们马上离开。也许先去吃点早餐。你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

“两天前，我想。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在颤抖，“他们正在评奖。天哪，纳特，你是没看见——”

“别在评奖结束前离开，”法利声音低沉地说，“我想他们就快结束了。你没参赛吧，赫尔？你没提交参赛作品吗？”

“没有。”

“你肯定有一个——”

“没有。抱歉。”赫尔的声音带着一丝讽刺意味，“我可没有泡泡球世界，麦克斯。我就不留下观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