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命运规划局》（13）

项目：地球

“嗒，嗒嗒，嗒……”，节奏缓慢而均匀的沉重敲击声，仿佛天边传来的雷声，空洞地回响在木结构的大房子中，连带着厨房里的盘子和房檐边的雨水槽一起震颤。时不时地，敲击会停下来，但马上会再次响起，无休无止，一声接着一声从房子顶楼向寂静的暮色隆隆扩散。

在隔壁房间的盥洗室里，三个孩童围聚在一把椅子旁，神情紧张而好奇，你推一下我，我推一下你，悄声说着什么。

“你确定他看不见我们？”汤米的声音略显急促。

“他怎么可能会看见我们？只是别发出声音。”迪夫·格兰特脸冲着墙站在椅子上，扭了扭身子，“别这么大声说话。”他不再理会两人，继续窥视。

“让我看看。”琼轻声说，她用胳膊肘重重地捅了她弟弟一下，“让开。”

“别说话。”迪夫将她推开，“我现在刚能看得清楚一点儿。”他打开了灯。

“我想看看。”汤米说着把迪夫推下椅子，迪夫落在了盥洗室的地板上，“快让开。”

迪夫满脸不高兴地往后缩去，“这是我们家的房子。”

汤米小心翼翼地踏上椅子，将脸贴在墙上，眼睛凑向缝隙。有好一会儿，他什么都看不见。墙上的缝隙太窄，墙另一边的光线又太暗了。之后，墙那面的景象慢慢地清晰起来。

爱德华·比林斯坐在巨大的老式书桌前，已经停止打字，摘掉了眼镜，正在休息。他那张衰老而干瘪的脸看起来光秃而阴郁，面部特征与某种高龄鸟类极其相似。他从背心的衣兜里掏出一只圆形大怀表，慢条斯理、认真仔细地上发条。然后，他戴回眼镜，将椅子拉近书桌。

他十指熟练地敲击起高耸在面前的一台结构复杂的大块头金属打字机。无休无止的震动声再次阴郁地响彻整栋房子。

比林斯先生的房间光线昏暗、杂乱无章。书桌、餐桌和地板上，成堆的书本和文件散落各处。四面墙壁上贴满了人体解剖图、地图、天文图和十二星座图等各式图表。窗户边是一排排蒙着浮尘的化学试剂玻璃瓶和垒放好的小包。一只灰色的鸟类标本耷拉着竖在书柜的最上面。书桌上放着一只大号的放大镜、几本希腊语和希伯来语字典、一个邮票盒和一柄骨质拆信刀。紧挨着房门的位置，一张卷曲的捕蝇纸随着燃气取暖器喷出的气流上下飘动。

一台破损的幻灯机摆放在墙边，上面堆着一个黑色书包、几件衬衫、几只袜子和一件褪色破旧的长礼服。几摞用棕色细绳捆扎的报纸和杂志放在地上。一把黑色大雨伞靠在餐桌上，金属伞尖周围汇集着一小摊混杂着灰尘的雨水。一个玻璃框架上放着几只钉在发黄的棉花上的干燥蝴蝶标本。

书桌边，身材高大的老人埋头于老式打字机和成堆的笔记文件前，孜孜不倦。

“老天。”汤米说。

爱德华·比林斯正在写报告。一本皮革封面的大部头书册——整理成册的报告——摊放在他手边的桌面上，可以看见封面边沿已经开裂，裂口向外支棱着。他正在将成堆的笔记材料输入进这本书册。

巨大的打字机节奏稳定地发出重击声，盥洗室里的东西——灯具和药箱里的药瓶药管——一下一下地震动，乃至于他们脚下的地板也不例外。

“他是个苏联间谍，”琼说，“他在绘制城市的地图，这样就能在莫斯科发出命令的时候引爆炸弹。”

“他绝对不是。”迪夫生气了。

“你没看见那些地图、铅笔和报纸吗？还能有其他什么原因会——”

“安静，”迪夫凶巴巴地说，“他会听到我们的。他不是间谍。他太老了，当不了间谍。”

“那他是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但他不是间谍。你真是大傻瓜。况且，间谍都留胡子。”

“也许他是个罪犯。”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