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全面回忆》（18）

未成人

沃尔特在柏树林里玩“山大王”游戏。突然，透过树丛，他看到了那辆白色卡车。他很清楚这辆卡车的来头。这是堕胎卡车，来抓孩子的。抓了孩子，就把他们送到收容处，实施产后堕胎。

他立刻跑了起来，躲到黑莓丛里。黑莓有刺，刺疼了他的皮肤，但总比人家抓住你，抽走你肺里的空气好。他们就是这么干的。他们把抓来的孩子关在一起，同时施行产后堕胎术。那地方有个大房间，专门处理没人要的孩子。

他深深地钻进黑莓丛里，竖起耳朵，倾听卡车的声音，听发动机的响声，看车子有没有停下来。

他对自己说：“隐形。”这是一句戏里的台词。五年级的时候，他们排演《仲夏夜之梦》，他扮演仙王奥伯朗。奥伯朗一说：“隐形”，大家就真的看不见他了。说不定，这句台词现在也管用，戏里的法术对现实世界也有效。于是，他又对自己说了一遍：“隐形。”可他心里清楚，他根本没有隐形。他能看见自己的胳膊、腿和鞋子。他也知道，他们——所有的人，特别是堕胎卡车的司机，还有他的爸爸妈妈，只要想看，也能看见他。

然后抓住他——如果这次的目标是他。

他真希望自己真是仙王，带着魔法粉，头顶亮闪闪的王冠，统治着仙境，还有个跟班帕克，能说说知心话，还能问问建议。

尽管仙王是国王，还是要跟仙后提泰妮娅吵架拌嘴，也需要时不时听听帕克的献言。

看来，说出来的话，不一定能成真啊。

日头很烈，他眯起了眼睛，集中大部分心神，专注倾听卡车发动机的声音。发动机一直在响，一直没停。他心中升起希望——也许，这次的目标是其他孩子。某个住在路那头的孩子，要被抓到堕胎诊所去了。

他艰难地挤出刺人的黑莓丛，全身发抖，一步一步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他身上好些地方被刺破了，一边挪着步子，一边哭起了鼻子。刺破的地方很痛，加上刚才他怕得厉害，松了口气后，就忍不住了。

“哎呀呀，天哪！”妈妈看到他，惊叫起来，“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到底在干什么呐？”

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看到了……堕胎……卡车。”

“你还以为是来抓你的？”

他默默点头。

“听着，沃尔特。”辛西娅·贝斯特跪在儿子面前，握住他颤抖的双手，“我保证——你爸爸和我，我们都保证——我们决不会送你去郡收容处。而且，你也已经过了年纪。那地方只收十二岁以下的孩子。”

“可是杰夫·沃格尔……”

“杰夫的爹娘趁新法律还没生效的空当，才把他送进去的。如果是现在，按照法律，杰夫就不会被抓进去。所以，现在，你也不会被抓进去。听我说，你已经有灵魂了。法律规定，十二岁的男孩子就已经有灵魂了，不能进郡收容处。明白了吗？你很安全。所有来这儿的堕胎卡车，都是冲着其他孩子去的，不是你。绝不会是你。听清楚了吗？堕胎卡车是冲着其他没有灵魂的小孩子去的。卡车只抓‘未成人’。”

沃尔特垂着头，盯着脚下，避开妈妈的视线，说：“我没觉得灵魂是一下子进来的。我觉得我一直都有灵魂。”

“这只是法律规定。”妈妈迅速回应，“严格按照年龄划分的界限。你已经过了这条界限。‘守卫者教会’逼着国会通过了这条法律。原本，教会希望年龄界限能降低到三岁——他们宣称，人到了三岁，灵魂就会进入身体——但最后只达成了折中方案。所以，对你来说，重要的只有一点：你已经过了法律规定的界限，受到法律保护。你自己有何感受，并不重要。明白了吗？”

“嗯。”他点点头。

“这一点，你本应该清楚才是。”

听到妈妈这么说，沃尔特的愤怒和悲痛一齐爆发，“我每天都在害怕，害怕有人会来抓我，把我关进铁丝笼子里，放进卡车，然后……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

“你的恐惧是不理性的。”妈妈回答。

“我亲眼看着他们抓住了杰夫·沃格尔。他一直在哭，可司机毫不理会，拉开卡车后门，把他塞了进去，然后马上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