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全面回忆》（20）

计算机先生也有掉链子的时候

他醒来，立刻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很不对劲。随即，他明白过来：哎呀，老天，床先生又把他七歪八扭、团成一团，丢到墙边了。唉，又来了。西部理事会还保证说，这回肯定一切完美，永远不会再出错。可瞧瞧我现在的模样。相信区区人类的保证，就会落得这个下场。

他费尽力气从被子床单里挣扎出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穿过房间，来到衣柜先生旁边。

“我要一件整洁帅气的双排扣西服，要鲨鱼皮灰色的。”他对准衣柜先生门上的话筒，干脆利落地命令道，“配红色衬衣、蓝色袜子，还有……”没用。衣柜先生的开口槽已经震动起来，一条大号的女式丝绸灯笼裤慢慢滑出。

“要穿就穿，不穿拉倒。”衣柜先生金属质地的声音响了起来，在房间里空洞地回荡。

乔·讨人嫌，心情沉闷，穿上灯笼裤。总比没得穿好。上回，“恐怖八月”那天，纽约市皇后区的多脑计算机，只发给“大大美国”全体人民每人一条手帕，给他们当衣服。

乔·讨人嫌来到洗手间，开始洗脸，却发现他扑在脸上的液体不是水，而是温乎乎的根汁汽水1。基督啊，他想，这回，计算机先生越发搞笑离谱了，肯定是读了老菲尔·迪克2科幻小说的缘故。我们脑袋发昏，把全世界的书，不管多古老的文字垃圾，都给计算机先生看，还存在它的记忆库里。这就是后果。

他梳好头（没用根汁汽水），擦干脸，回到厨房，心存侥幸，希望咖啡壶先生是分崩离析的混乱世界中仅存的清醒片段。

他想多了。咖啡壶先生殷勤地为他送上一纸杯肥皂水。够了，不必再试了。

谁知，大麻烦还在后头。他想出门，门先生却怎么也不肯开，用尖利的声音抱怨道：“光荣之路只通向坟墓！”

“什么意思？”乔恼火地问道。他不想再碰上古怪事了，这一点儿也不好玩。当然，前几次出乱子的时候也不好玩，除了……嗯，计算机先生给他上了烤野鸡当早饭这事之外。

“意思是说，”门先生回答，“你纯粹是在浪费时间，混球。你今天别想去办公室了。”

这话不假。门就是不肯开。他使劲捣鼓了一通，但门锁装置是由千里之外的多脑主矩阵控制的，完全不为所动。

那，来点儿早饭？乔·讨人嫌按下食物先生控制模块的按钮。很快，一盘肥料送了上来，跟他大眼瞪小眼。

他气得拎起电话，狠狠敲出当地警方的号码。

“这儿是疯子音乐公司，”视频电话上出现了一张脸，应道，“只需一周，就能制作出您的性行为的动画版本，还配有出众音效！”

操他妈的。乔·讨人嫌在心里骂了一句，挂了电话。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错误。1982年，当局决定，所有的器械，都由中央电脑控制。那时候，这个决定听来有些道理：臭氧层已经被破坏得一点儿不剩，大量紫外线辐射地球，害得地球上很多人都疯疯癫癫，不得不采用电子手段来解决器械操作问题。电子计算机不会受紫外线影响，不会发疯。

于是，就有了计算机先生。可惜，说起来让人难过，人类制造者给计算机先生输入了太多疯狂，计算机先生也产生了周期性精神病。

解决办法自然有，就像膏药一样，“啪”地一声，匆匆忙忙贴在了病灶上：一旦发现计算机先生有精神问题，世界精神健康组织的负责人——一位名叫琼·辛普森的可敬老悍妇——就被赐予了永生。这样，无论过去多少年，一旦计算机先生发病，她就可以出面治疗。平常，辛普森女士一直居于地心，住在一间四周上下都铺了铅的房间里。这样，她就可以免受地表辐射的侵害。据说，铅屋中的辛普森女士迷迷糊糊，处于类似活动中止的状态（称为“抑郁pak状态”），只靠听肥皂剧取乐。在她耳中播放的是一部出品于40年代、非常罕见的肥皂剧，不断循环，永无休止。据说，辛普森女士是地球上——不，地球里——唯一一个神智清醒的人。神志清醒，外加卓绝的技术，还有无比丰富的精神构造治疗经验，让她成了地球人存活的唯一希望。

想到这位女士，乔·讨人嫌心中稍微好过了一点儿——只是稍微。因为，他刚刚捡起了今天的报纸（报纸就放在大门送信口旁边的地板上），发现报纸的头条写着，“阿道夫·希特勒加冕为教皇，围观欢呼群众数量创历史新高”。

报纸先生，够了。乔忧郁地将报纸丢进垃圾槽先生里。

机器震动起来，没消化报纸，也没把它压成小块，却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乔飞快地瞥了一眼吐出来的报纸。头条附有照片，是一架人体骨骼，穿着纳粹军服，粘了撇小胡子，带着教皇的巨大冠冕。乔无力地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等待辛普森女士被人从“抑郁pak”状态中唤醒的时刻。要不了多久，这一时刻肯定会到。那时候，辛普森夫人就能治好计算机先生，让世界恢复秩序。

带头人博士按下巨型电脑输入系统上的命令按钮，问道：“你是谁？”

答案立即出现在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