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命运规划局》(3)
钟门之内
那天晚餐时,他把它拿了出来,放在了她的餐盘边。多丽丝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巴,“我的天哪,这是什么?”她抬眼看向他,目光明亮。
“好啦,把它拆开吧。”
多丽丝的胸口不住地起伏,她用尖尖的指甲划开方形礼盒的丝带和包装纸,打开了盒盖。拉里站起身,点燃一支烟,斜倚在墙边看着她。
“一面布谷鸟挂钟!”多丽丝叫出了声,“真正的布谷鸟挂钟,跟我母亲的一模一样。”她将钟翻来覆去地看,“我母亲也有一面这样的挂钟,那时候彼得还活着。”她的眼底泛起了泪花。
“钟是德国造的。”拉里说。过了一会儿,他又加了一句,“卡尔帮我用批发价拿到的。他在钟表行有熟人。不然,我不可能以这么——”
多丽丝怪里怪气地轻哼了一声。
“我是说,要不然,我不可能买得起。”他生气地皱了皱眉,“你是怎么了?你已经得到了挂钟,不是吗?你不是就想要这么一面钟吗?”
多丽丝怀抱着钟坐着,十指紧紧扣在棕色的木质钟壳上。
“好吧。”拉里说,“到底怎么了?”
他惊奇地看着她倏地站了起来,跑出房间,怀里仍紧抱着挂钟。他摇了摇头,“永远不知满足。她们都一个德行,总想要更多。”
他在餐桌前坐下,继续吃晚餐。
布谷鸟挂钟体积不太大,然而却是纯手工打造,软木的钟壳上雕刻着纤细的凹槽和纹饰,繁复得无以复加。多丽丝坐在床边,一边擦眼泪一边给钟上发条。她对照着自己的腕表,小心地将指针拨到十点差两分,然后把钟拿到梳妆台上,用东西垫正。接着她满怀期待地坐了下来。她的双手插在膝间绞动着——她在期待钟声响起,布谷鸟出来报时。
这时,她想到了拉里,想起他说过的话。她也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在这件事上,她一句话都没说错。毕竟,她不能由得他一味地大放阕词而不还一句嘴。女人也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她赶紧用手绢抹了抹眼泪。他为什么非得那么说话,说什么批发价?为什么他非得把气氛都毁了?要是他真那么觉得,他一开始根本就用不着买。她捏紧了拳头。他真刻薄,真是太刻薄了。
但当看到滴答作响的小挂钟时,她心中还是泛起了一阵快乐。多讨喜的网格花纹小钟门和门框啊!钟门里住着布谷鸟,它正等待着出来报时。它是不是在侧耳倾听,仔细地听着钟声,好知道何时出来?
不报时的时候,它是不是在睡觉?好了,再过一会儿,她就能见到它了;她可以问问它。她还要把钟给鲍勃看看。他会喜欢的;鲍勃喜欢老物件,甚至连旧邮票和旧纽扣也喜欢。当然,这有点儿“不方便”,但拉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办公室,应该无碍。要是拉里不经常打电话就好了——
一阵嗡鸣声响起,挂钟开始剧烈地震颤,突然钟门打开了,布谷鸟倏忽滑出。它停在了门外,威严地环顾四周,仔细地打量着她、房间和家具。
她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它,不经意间露出了愉悦的微笑。她站了起来,有些羞怯地来到它跟前。“唱吧,”她说,“我等待着。”
布谷鸟张开鸟喙,“布谷、布谷”地叫着,轻快而婉转。接着,它沉思了一阵儿,然后退了回去。钟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她快乐极了。她拍着手,原地转起了小圈。它真完美,不可思议!它顾盼生辉,打量她时的姿态同样完美。它喜欢她,她可以肯定。而她,当然立刻毫无保留地喜欢上了它。它从钟门里出来的样子和她期盼的一模一样。
多丽丝走向挂钟,低下了头,双唇几乎贴着小小的木门。“你能听见吗?”她轻声说,“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布谷鸟。”她不好意思地顿了顿,“我希望你会喜欢这里。”
然后她又下了楼,步子缓慢,头抬得高高的。
从一开始,拉里和布谷鸟挂钟的关系便不融洽。多丽丝这么说,是因为他给钟上发条的方式不对,布谷鸟钟一向不喜欢发条没上满。于是拉里将上发条的事推给了她。每隔一刻钟,布谷鸟便不辞劳苦地出来一次,同时耗尽发条的能量;在此之后,总需要有人再次上满发条。
多丽丝尽了最大努力,但很多时候仍忘记了上发条。每当这时,拉里就会动作矫揉,故作疲态地扔下手头的报纸,站起身来。他会走进餐厅,把挂钟从壁炉上方取下来,再三确认用拇指抵住了那扇小木门之后,才开始上发条。
“你为什么用大拇指挡着钟门?”有一次多丽丝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