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回:碧子佳人心无暇(中)
梁阳治拽着她脖颈间的青色衣领,向后一拎,怒极无言,唉了一声,又怒道:“平妹,李教主是一教之主,你……你太胡闹了。”梁平都捻着衣角揉搓,嘟囔道:“要是哥哥有时间陪我练练功夫,我哪里需要到处寻个陪练来?”梁阳治哼了一声,瞪了她一眼,旋即歉声道:“李教主,太始真人要我向李教主和素懿前辈问安。”李北殷笑道:“不敢当,有劳太始真人他老人家惦记。”
梁阳治旋即将李北殷请到一侧,低声说道:“太始真人要我把这个交给素懿前辈,我瞧见前辈似乎不在此处,还请李教主代我转交。”说罢梁阳治从袖中拎出一把通体碧玉打制的短剑,送到李北殷手掌,说道:“此剑名唤「素问」,是我派至宝之一,还请李教主代为笑纳。”李北殷握着玉剑一呆,心道:“无缘无故的,太始真人送我娘短剑作甚。”
他忽的想到当初曾素懿与他在天凤宫溯及往事,又想起在曲靖太素、太始两位真人轮番对麒麟教手下留情,亲自替他治伤,心道:“向来这是太始真人在替那忘恩负义的袁太初偿债,这剑我替娘接是不接?这剑若是接下了,我娘也能对昆仑派有所改观,当是一件美事;可若是我娘难放下执念,难与昆仑派笑泯恩仇,我岂不是有违她心意,做了错事?”
李北殷思来想去,还是将一杆玉剑就此收下,低声道:“我一定代为转交,袁道长放心。”袁阳治点点头,喜不胜收,说道:“太始真人在我临行前一再嘱咐,一定要让素懿前辈收下,我还真怕前辈她难放下对昆仑敌意,正一筹莫展。既然李教主愿意代劳,在下不胜感激。”李北殷叹道:“世上本无不可解之冤,我一定会尽力劝她把这剑收下。”
梁阳治再三言谢,旋即带着梁平都走向西席端坐。梁平都初初涉世,端是不懂得许多礼数云云,竟是把梁阳治推推搡搡的赶下座去,自己坐上,笑嘻嘻的看着众人。
端木赐、杜文秀二人拍了拍身上沾染尘灰,杜文秀走来埋怨道:“嘿呦,想不到这小道姑年纪轻轻,力气这么大,一掌打的老杜都没什么还手余地。”端木赐也道:“这丫头武功显然在我们二人之上,教主与她交过手,可知这丫头武功几斤几两?”李北殷一阵凝眉,摇头道:“简直匪夷所思,她年纪轻轻,比我尚要小上许多。可一套掌法之连贯之迅捷之磅礴,令人难以捉摸。”他拎起手中一杆黑金神火令,说道:“昆仑派的武功我之前见识不多,但这位小道姑的武功更在太始真人之上……若是方才哪一掌打到我身上,只怕招架不住。”
众人齐齐啊了一声,楚征南凝眉道:“昆仑山为万山之祖,冯虚派更号称为「正一派」道宗正统,出几个修为卓绝之士本不足为奇。但方才哪一掌却是劲力难当,只怕是此女武功比之我教五法,尚要高深太多。”杜文秀哼了一声,向前走了三步,当即怒道:“楚征南!你奶奶回疆孜然屁!你意思是我们五法武功不济咯!”楚征南摇摇头瞪了他一眼,并不做唇舌之争,水银鲤忙道:“好了掌礼哥哥,楚哥的意思是我们要提防两个昆仑道人。我们虽然受北宗礼遇,昆仑派是来秉持公正,但他们正道之人终究把我教当做魔教看待,又岂会待我们一样公平。只怕是那个品貌端正的梁阳治,武功比那小道姑还高。”
梁平都坐在正西方席上玩弄着手里一杆浮尘,玉指纤纤,滑腻似锦,晃荡着一双小脚,看向麒麟教众人,柔声笑道:“小跟班,还有小跟班的小跟班们,不许说我坏话哟。”众人齐齐一愕,端木赐惊道:“我们几人说话如此小声,这丫头竟然都听得到。”却听梁平都娇笑看来,柔声笑道:“方圆五里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耳朵,你说呢?”
杜文秀吓得嘿呦一声,低声道:“莫非是狐仙在世,妖怪显灵了?”端木赐唉了一声,凝眉道:“杜文秀呐,教主在商量正经事,你打的甚么岔。”杜文秀嘿了一声,嘟囔道:“我这不是也在为教主出谋划策的嘛。”旋即他说道:“教主,以老杜之见,这丫头听功了得,生的也美,还是做咱们教主的夫人的好,不然以后万一成了敌人,怕是大患。”李北殷脸上一红,凝眉道:“掌礼令!”杜文秀哦了一声,抱胸捂嘴,偷笑不止。
梁平都听得清清楚楚,嘻的一笑跳起身来,笑道:“什么是教主夫人?我和你们来耍耍可好?”说罢她脚踩轻功落在麒麟教众人中心,拉了拉李北殷的袖子,眼睛眯成了一抹弯月,笑道:“小跟班,教主夫人是甚么?”梁阳治见平妹没由来的与麒麟教众人交好,再无出格之举,也便唉了一声,自顾自坐在正西方席上,摇头不止。
李北殷脸上一红,咳嗽了两声,凝眉问道:“女道长,你真的……真的好像甚么都不太……”梁平都唉了一声,笑道:“是啊,我刚下山的嘛,自然甚么都不大懂。”她转了转一双弯月眼眸,嘻嘻笑道:“小跟班,你在江湖上比我久多了,以后你带我到处玩嘛,我也能长长见识,好不好?”李北殷啊了一声,忙笑道:“女道长,我可是魔教头子,江湖人都说魔教头子吃人肉,饮人血,跟妖怪一样,你不怕我?”梁平都一阵打量,忽的委屈嘟囔道:“你看起来也是个正常的男子,不像是三头六臂的魔人。甚么魔教正道云云的……你若是不喜欢我,不想带我玩,就直说的嘛。”
李北殷与众人面面相觑,一时语塞,水银鲤见她心性如童,便一把将她拉倒身侧,学着她童稚语气笑道:“嘿,小妹妹你喜欢玩什么?以后姐姐陪你玩,好不好?”梁平都啊的一声笑出来,展颜喜道:“真的?!你看起来和我一样,好像也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水银鲤转了转眼珠,笑道:“啊,是啊!姐姐叫水银鲤,是剑湖里面的一条鲤鱼精,我也刚从湖里出来没多久,也什么都不懂。我是银鲤精,你怕我不怕?”梁平都嘻嘻笑了笑,说道:“不怕!你武功没我的好,你若是对我不好,就把你打回原形,烤鱼吃了。”水银鲤哈哈笑起,摸了摸她额上黑发,又道:“你想跟着姐姐玩,首先得答应姐姐一件事。”梁平都用力点头,笑道:“甚么事?”水银鲤道:“教主是姐姐恩人,你以后需跟着姐姐一起叫他李教主,不能随随便便小跟班。知不知?”
梁平都嘻嘻笑道:“和峨眉派的美人姐姐一样,面上叫他教主,私下喊他小跟班,得不得行?”水银鲤看向一连茫然的李北殷,喜道:“好!就这么定了!”忽的梁阳治凝眉道:“平都!我们还有要紧的事,你不得胡闹。”梁平都哦了一声,对着水银鲤笑嘻嘻道:“我先回去了!一会儿来找姐姐玩耍!”众人只见眼前一道紫光闪过,平女如一道紫霞神芒从人群中越回,落在梁阳治身侧,依旧冲着麒麟教众人看个不停。
水银鲤笑道:“这丫头真是招人喜爱。”楚征南冷冷道:“教主,银鲤,且别忘了当年素懿妹子是怎么被昆仑山人欺负的。当年袁太初在麒麟教是也是这般懵懂无知,可后来呢?!”众人脸上笑容愕然一僵,纷纷暗探不语。梁平都听得清楚,扭头问道:“哥哥,他们是不是在说太初师傅坏话?”梁阳治暗探不知,摇头道:“没有……这事是我们昆仑山对人家不起,由着人家说得好。”
文卿真人见四方坐定,与齐宫枢一同站起身来走到中央,齐宫枢抚须说道:“既然六大派今日云集此处,咱们也不便耽误各派贵人辰光。针对眼下广东一代幽丰宫横行霸道,为祸武林,峨眉、少林、天山、昆仑、北宗五派磋商许久,决定于一月之后,在北宗龙门派举行江湖共举「会武大典」,推举新任武林盟主,率领江湖群豪对抗幽丰暴政。”
文卿真人笑道:“可喜可贺是,这段时日天方麒麟教李教主率众光临北宗,与老道也常有交流,麒麟教也愿助我等一臂之力,一道围剿幽丰宫。因此将各派群豪汇集此处,商量其中事宜,且请诸位畅所欲言,不必拘束。”
话音刚落,且听几名峨眉派女尼排众而出,凝眉嗔道:“五派联盟,本是江湖喜事,但麒麟教与幽丰宫同为江湖魔教、邪教,怎会与我五大正派名门同心协力?”“不错!麒麟教当年一样为祸武林,前代教主段明发更是杀人如麻,这笔血账还未跟麒麟教算的清楚,怎能说忘就忘?!和魔人同气连枝,只怕是引狼入室。”
楚征南冷睨一眼,见六灭师太闭目冷笑,便心知这几名女尼怕是六灭师太安排好了,出来搅局。楚征南走上一步,拱手环顾,说道:“在下天方麒麟教光明左掌教楚征南,有几句话特来与诸位理论理论。”楚征南负手走在场中,冷冷道:“楚某且问问「正道」各派众人如何定义,何为正道,何为邪魔。”那女尼娇声喝道:“守卫道统,捍卫武林规矩,慈悲为怀,便是正道;杀人如麻,心狠手辣,魔人做派,自然就是魔教!”四周人一阵应和,纷纷怒斥。
楚征南极是鄙夷的冷笑两声,说道:“诸位,既然你们一致认为麒麟教是魔教,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那楚某便来问问诸位。”旋即他走到六灭师太身前,笑问道:“敢问师太一生杀过多少人?”六灭师太冷然睁目,斜睨道:“斩妖除魔无数,数不清了!”楚征南冷冷道:“师太之前的旧账楚某也算不清了,但楚某可以项上人头作保,光是半年前师太在曲靖天凤宫动手所杀之人,便足有五百余人。”
旋即他走到文卿真人、齐宫枢身前,笑问道:“敢问两位真人一声杀过多少人?”文卿真人朗笑道:“老道一声杀孽也不少,也有成百人了,其中不少事贵教教徒……只因老道当时未能修道高深,此事始终耿耿于怀。”齐宫枢冷道:“贫道一生所杀之人,也是不胜数去。但可向楚掌教担保,此生尚未杀麒麟教一人。”
楚征南点点头,又走到北少林一众僧人身前,其人与氏多僧人在曲靖生死战中有过一面之缘,颇有好感,双手合十行礼,笑道:“大师有礼,咱们又见面了。敢问大师一生杀过多少人?”氏多僧人双手合十,叹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佛法修得不甚精湛,一生杀孽也有百人之众。佛法旨在令人化解恩怨,刑罚反倒次之,如此说来,真是惭愧。”
楚征南嗯了一声,走回场中,又到昆仑派梁阳治、梁平都兄妹身前,冷冷道:“敢问昆仑两位道长,一生杀过多少人?”梁阳治起身拱手,说道:“昆仑派鲜少下山,贫道兄妹二人此生未开杀戒,但愿今后能与武林同道和平共处,不造杀孽。”
楚征南冷冷笑道:“两位年纪尚轻,自然很少杀孽。但你派前人太素、太始真人,却是在云川边境及曲靖分坛杀我麒麟教徒无数,难以计数。这可怎么算?”梁阳治一阵愕然,自知上代之人亏欠麒麟教许多,便默不作声。楚征南凝眉怒道:“还有比杀人还要可怖,更令人心寒的事,也是你冯虚派前人所为。梁道长,你应当知道楚某说的是何事。”梁阳治点点头,叹道:“此番前来北宗,参见李教主及麒麟教豪杰,便是希望上一代恩怨能在下一代人身上解脱。我昆仑派掌门宿和真人有令,决然对麒麟教一视同仁,不得丝毫亏待。”
楚征南冷哼一声,并不答言,一甩金色麒麟披风走回场中,环顾四周,说道:“就此来看,诸位掌门麾下各派也都是杀孽不轻。若按方才那位师太所言,只要是手染血腥者便是江湖败类,便是魔道妖人,楚某看在座诸位也都手里捏着几条人命,难道也都是魔教魔派之人吗?”
四周一阵雅雀无声,六灭师太拍桌而起,冷冷道:“楚征南!你休得以为诡辩事实,便能抵你麒麟教罪孽!当初李太冥、李北殷皆为龙门派俗家弟子,却都甘心投入麒麟教门下,杀孽无数,使得北宗美名受辱;天山派文卿真人座下四弟子官扶瓴,便是被你这魔人掳去,活活逼死,文卿真人因此双目失明,何天卿大好男儿闭关二十年,险些走火入魔,这又如何说?!还有,我派掌教苏素玉,也是被你教前代天众密使李太冥害苦!本派因此遭受重创,百年基业付之一炬,毁于一夕!峨眉至宝黄龙神刀至今下落不明,也都是拜你天方麒麟教三杰所赐!北少林遭佞人李太冥血洗少室山,亦是死伤无数,孤本六度万行神功、至宝降魔金刚杵也是一并被李太冥所夺,铁证如山,历历在目,岂容你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