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上有情深天作弄(下)
李北殷忙将她手腕扣住,道:“澹台,你这是要走了吗?”澹台仪脸色一红,将手从他手中轻轻抽出,低声笑道:“在贵教叨扰了有些时日了,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也该离去了,我和师姐不想让师傅他们太过挂念。”
李北殷一阵失神,一时间哑口无言。澹台仪闻着他身上淡淡酒香,凑近了身子笑道:“你饮了酒?好香的酒气。”李北殷叹气笑道:“我很少饮酒,今日祭拜段教主与圣女,才饮了些。”澹台仪将行李放在床上,淡淡道:“说出来你别笑话我,我从小到大,都还滴酒未沾。”李北殷点头笑道:“峨眉为清修之派,门下之人自然极少饮酒。”旋即他笑了笑,眼神放光,道:“你说过,这次回到峨眉之后,许久都不会再下山来。想不想尝尝,大理的玫瑰酒味道香醇的很。”澹台仪有些惊喜的望了望他双眼,点点头道:“好啊好啊。可别让我师傅他们知道了,不然破酒戒,会被罚面壁一个月。”
李北殷牵着她的衣袖向外走去,笑道:“贝师姐那么心疼你,就是她看到了也不会告诉你师父的。”澹台仪点点头,笑了笑,她十几年都在峨眉山上苦修,从未见识过世间好玩稀奇的玩意儿,心里既好奇又紧张。
李北殷与澹台仪偷偷溜入凤仪宫总殿后厨,诸人得见李北殷正要施礼,李北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他们阻住。澹台仪跟在他后面想笑又不敢笑,玉容生霞,从面庞红到了耳根,更显得绝艳动人,麒麟教众得见如此美如玉人的姑娘,均是直勾勾的盯着看,似是被她勾去了三魂六魄。李北殷看着澹台仪一阵害羞,旋即轻轻异样的咳嗽了一声,众人这才收回心神,低下头去视若无睹,继续切菜做饭。
李北殷带着澹台仪寻到正在清点粮运的掌谷令杨味轩,从后面拍了他一把。杨味轩回头看来,大吃一惊,惊道:“教主……”正要拜倒行礼,李北殷将他阻住,低声道:“杨先生,我有事相求啊……”杨味轩见他神秘兮兮的,忙问道:“教主有事吩咐侍从就可以,何必亲自大驾光临……”李北殷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道:“我有些后悔前些日子下令,要本教之人严守戒律……先生,教中酒浆甚多,那几坛玫瑰酒给我吧。”杨味轩哈哈一笑,道:“教主,你是教中至尊权掌,又是男子汉大丈夫,想喝点酒天经地义的,并不违反教规啊。”李北殷点点头道:“话虽如此,但好歹我是教主,要模范群雄不是。”杨味轩笑道:“好说好说,几坛酒而已,我这就去取给教主。教主要多少坛。”
李北殷忙道:“一坛……两坛……我不胜酒力,杨先生看着拿就好。”澹台仪忙柔声道:“一坛就够了,就够了……”杨味轩看向一侧静立如玉,羞红了脸的澹台仪,心中一阵坏笑,故作严肃道:“唉!一坛子哪里够,玫瑰酒度数不高,味道香醇,和喝水一样,不胜酒力之人也可饮七八坛。就拿十坛吧。”
旋即他带着两人走入凤仪宫酒窖之中,各味各样的名酒飘香一齐灌入口鼻,杨味轩骂道:“嘿!赫连赤这个匹夫,倒是极会享受,圣火部有一支兄弟被他安排在此处,专门替这匹夫酿酒,这酒窖藏于地下,没因战乱而荒废,倒是齐齐保留了下来。”
杨味轩默不作声的取酒,不知为何折腾了好一阵,才将十坛玫瑰酒编在袋中,交到李北殷手上,说道:“教主,美酒当配良景。咱们大理当属后山不远处的悬泉飞渡,最为出名,这些天那里人迹罕至,正是个清幽无人的品酒佳境。”说罢他不动声色的看向一侧澹台仪,旋即离去。
李北殷带着澹台仪走向后山,四周山清水秀,悬泉瀑布飞漱其间,绝崖多生怪松,朗日乾坤,仙鹤飞渡,高挂七彩虹霞。两人走在青山绿水间,一前一后,不到半刻便走到半道上的亭前,稍作休息。
李北殷将十坛玫瑰酒摆在石桌上,澹台仪又惊奇又紧张,尚未举杯就已因新奇而脸色微微发红,低声道:“这酒真的不会醉人?”李北殷挠挠头道:“应当是,我方才在段教主墓前连饮三杯,也没觉着怎样。杨先生对我极好,他怎么会骗我。应当是没事的。”
李北殷将两人酒盅倒满,玫瑰花香伴着粮食醇香涌入口鼻,令人心生荡漾,迫不及待的饮了一尊下肚,只觉得唇齿留香,绕舌余韵,并无白酒辛辣之味,笑道:“味道好的很,快尝尝吧。”
澹台仪拿起酒樽,心惊胆战的凑到鼻前闻了闻,低声道:“我真没喝过一滴酒,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抬头看了看李北殷,见他并无异样,就便拂袖捂唇,任酒樽中滚滚纯酿流入香舌,闭目吞下。李北殷笑道:“好喝吗?”澹台仪眯起眼来,笑道:“好喝的很!”
旋即她微微凄声道:“这次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山来。”李北殷微微一叹,道:“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愿意,可以留下,没人能把你怎么样。”澹台仪叹了一口气道:“那怎么可以,我们终是有各自缘法。”澹台仪见李北殷情绪微微低落,弯了弯嘴角,举樽相击,道:“我听说古时有位诗人罗隐,他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我没喝过酒,也不知道其中滋味是如何。可我不愿你如小时候一样,愁眉苦脸的。”李北殷叹气而笑,笑道:“喝酒!”
说罢两人连饮三杯,一坛玫瑰酒已然下肚,忽觉得脸膛一阵烧热,看向对方的眼神都有些飘忽,澹台仪顿感眼前天旋地转,几欲呕吐,忙道:“这酒……这酒还是有些度数……我怎么看到五个小官人,在眼前……”李北殷亦觉得有些飘忽,倒酒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忙道:“是啊,这酒喝下去全无感觉,可后续却阵阵眩晕……”他正欲收手,却被澹台仪一直微微泛红的小手抵住,她醉醺醺的笑道:“没事,好喝的很,我怕以后喝不到了……”李北殷鼻尖一酸,用力的点点头,将酒坛中瑰色酒浆倒进樽中。一番下来,又是一坛下肚。
李北殷坐在石椅上,望着远处悬崖峭壁微微失神,道:“借酒消愁,我看说的一点都不对,根本一点都没变化……”澹台仪玉容樱红,如桃李般娇艳的不可方物,她轻轻探出一只手来,将他手反握住,低声道:“不要皱眉头……”李北殷连忙收回心神,笑展愁眉。澹台仪学着李北殷那日的唱腔唱道:“展放愁眉,休争闲气,今日容颜……”李北殷惊笑道:“原来你唱曲儿这么好听,比元秀还好听。”澹台仪笑道:“元秀?元秀是谁啊。”
李北殷摇摇头笑道:“以前的一个朋友,她唱曲儿也很好听。”澹台仪正欲低声唱下去,山水间一阵冷风吹过,她因醉酒全身滚烫,对寒冷极为敏感,旋即冷不丁打了个冷战,李北殷见她玉体受凉,忙解下身上黑金外袍,蹲下身子披在她身上,低声道:“唉,我忘了你剑伤未愈,不该带你饮酒的。”澹台仪轻轻笑道:“剑伤能好,可……”
李北殷闻言一凛,轻轻抬头看去,他半跪在她身前,一张如红玉般娇羞欲滴的容颜映入眼帘,似是世上再美好的言语都不足以道出,黑眉奇长而平齐,琼鼻若悬胆而玉挺,眼眸含波轻轻流转,似空谷融雪般清澈无际。
李北殷似是被勾去了魂魄一般,盯着她痴笑道:“澹台,你生的真美,我见过许多美貌的女子,但没见过你这样美的人。”澹台仪本是极娇羞之人,若是平日里有人这般露骨坦陈,她定会娇羞转身离去。俗话说烈酒壮人胆,她脑中一片烧灼,似能把一切都抛诸脑后,颤声道:“我就要走了,你身边有许许多多的姑娘,会不会就这样把我忘了。”李北殷借着酒劲叹道:“哪有人如你一般待我生死不改,我宁可那日一剑,刺在我身上。小村一别,我时时刻刻都想着你念着你,哪里会忘了你。如果可以,我请你不要走,我舍不得……”
两人间似有微妙情愫流转,澹台仪秀目含波,最后捧着他的脸轻轻吻去,清泪滑落。两人均是接着就酒劲闭目相亲,忘情的吻在一起,四周仙鹤齐鸣,均是充耳不闻,灵舌葳蕤,娇嫩滚烫,滚滚香津在唇齿间流转,一滴清泪滴入他口中,也觉着是甜的。
一侧山崖下三道黑影扑倒在地,向前偷偷看去。杜文秀低声惊呼道:“喂喂喂喂!快看快看,亲上了亲上了!啊哈哈哈哈哈。”杨味轩瞠目看去,惊呼道:“等了半天啊,终于亲上了亲上了!”端木赐边笑边骂道:“嘿!你这安排的什么地方!人家想做点什么都不方便。”杨味轩看得目不转睛,一边惊呼道:“我怎么知道小教主原来一点都不老实,没想那么多!”杜文秀眼睛都不眨一下,皱眉啐道:“哎呀教主武功是不错,但这个嘴巴舌头我的天哪,毫无技巧可言呐。不行,改天带他好好去春风楼学学……”端木赐笑骂道:“要个屁的技法,那个澹台姑娘美像天人,亲上一口折寿二十年都愿意啊。”杜文秀砸了他一重拳,低声怒道:“放你娘的五颜六色屁!教主的女人你也敢动歪念头!老子第一个活劈了你……”端木赐喝道:“教主的女人谁敢动心思,老子也劈了他!不过是打个比方。”旋即杜文秀问道:“掌谷令,你到底给教主他们拿的什么酒,怎么喝了两坛子就……”杨味轩一阵坏笑,道:“嘿嘿,教主要玫瑰酒,我当然给他玫瑰酒。不过里面兑了些别的酒……”两人低声笑骂道:“嘿呀!这有你的,哈哈哈哈哈……”
李北殷将她柔弱无骨的身子抱在怀里,轻轻睁眼,见她双眼微红,光波流转,似是对方才忘情一吻微微有些惊恐,心疼至极,仍不住抱着她的力度更重了些,轻轻拍着她柔软的背脊,低声道:“不走了好不好。”澹台仪微微摇头,柔软温凉的身子靠在他长衣阔袖间,闭目不语。
“李北殷!你卑鄙!”
澹台仪靠在李北殷身周的身子忽然一僵,立刻坐起身来,李北殷闻声也是脑中忽然清醒而来,随她一齐站起身来,看向远端山间目欲崩碎的沈同光,均是脑中轰然一炸,四目无措。
沈同光脚踩神行,身化长剑一剑刺来,李北殷将澹台仪搂在右臂间,手中腾起一记光芒璀璨的明月挪移,将他手中颤抖长剑一击崩飞脱手,刺入远端山崖之间。远处偷看许久的三人一齐惊呼:“不好了!被发现了!!”旋即飞身而去。
沈同光原是被今晨之事搅得心烦意乱,微微薄怒,在山水间微步散心,稍觉宽心下山而去。却见见李北殷与澹台仪亲密如此,先是唇齿相亲,后有紧紧依偎,心中登时暴怒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