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凉凉长剑刺痴心(下)
楚征南与罗云程相互搀扶而起,见燕玑珏正冷冷直视两人。燕玑珏道骨仙风,双目如剑,湛湛神光,手中提着一口平凡无奇的长剑,却因他周身仙华凛凛,剑气恒生,仿若神兵一般。楚征南将罗云程护在身后,拱手道:“楚某不才,愿与燕道长切磋一番。”
燕玑珏冷眼看向远侧面色惨白,已然无力再战的罗云程,转而侧身低声道:“久闻魔教天众使楚征南内修卓绝,金凤使罗云程擅长爪功,你等一起上吧,贫道不愿乘人之危。”
楚征南踱步笑道:“燕道长客气了,楚某虽遭暗算,但也还有些能耐与燕道长一较高低,若是要旁人出手,那大可不必了。楚某不才,剑法不及燕道长一二,还请指教。”
燕玑珏冷哼一声,斜目而视,寒声道:“你气息已走乱,全仗着半成内力压着,绝非贫道对手,还是就此罢手求饶的好。”
楚征南听若妄闻,低头踱步。他心知北宗燕三侠武功绝伦,剑法高深,但向来性子刚烈,容不得旁人轻视北宗,便攻心道:“楚某体内尚存四成真气,但向来对付阁下龙门真气诀,还是绰绰有余。”随即他长袖一挥,傲骨嶙峋,立于一侧,眼神肆意傲慢。
燕玑珏果真薄怒,手中剑气阴柔而冷冽,低声道:“既然阁下执意做剑下亡魂,燕某不再阻拦!”说罢他手中一柄文剑赫然飞出,直刺而去,楚征南手中无双剑吹毛立断,斩金穿石,若不可挡,双剑硬憾之下那文剑已是僵硬绷直,几欲碎裂。长剑回手,燕玑珏将龙门真气灌输剑上,敛去无双神威,低声道:“借神兵之威当属下乘,阁下贵为魔教天众使,怎会不明其中道理?”
楚征南方才被一记龙门剑气震得胸骨欲裂,仍是撑着半残之躯傲立而起,低声笑道:“神兵之威,弱兵之颓,皆是表象。北宗的牛鼻子老道怎么修道一生,仍不明白其中道理?”
燕玑珏冷眉一皱,冷喝道:“巧言令色,胡搅蛮缠!”随即他不再多言,手中一把文剑再度飞出,身影却比剑快了十步,待身影飞至楚征南身前,文剑刚好落在手中,正是一招龙门剑法中【海客瀛洲剑】。
楚征南与北宗向来不和,更不知这瀛洲剑长剑猛攻是假,手中剑指为杀招,仅以天山快剑将一把文剑崩飞而去,然而身后已是大片空当,燕玑珏左手中催出一道先天剑气,顷刻间刺入楚征南背心,楚征南顿感身后阴风阵阵,忙震起明月挪移,然而为时已晚,仅化去剑指锋锐,一道剑气已穿刺入体,令他当即口吐鲜血,心脉震痛。楚征南暴喝一声,手中天山快剑赫然背身而出,招招奇快,硬将燕玑珏后续招式尽数封尽。
燕玑珏脚踩清虚,回到原位,两人对峙而立。场下正道联军见楚征南身受重创,又遭逢燕玑珏剑气伤及心脉,仍是能顽战至此,皆是一阵惊怒。
楚征南鲜血染须,以长剑强撑病体,昂然笑道:“北宗剑法飘逸多变,不愧为武林第一名门。”燕玑珏见楚征南内力如此凶悍,明明已是重伤之躯,却仍能抵下方才穿心一剑,继而再战,心底好生佩服,朗声道:“楚密使,你已是强弩之末,再强催真气只怕会伤及性命,还是早些缴械得好。”
谁知楚征南忽然将一口血含在口中,呸的一声吐在地上,僵直身子挥剑道:“北宗武学再如何强,也只是沈山崇真人功参造化,你龙门七俊想取在下性命,还差的远呢?!”
燕玑珏听闻楚征南如此欺侮龙门七位师兄弟,赫然暴怒,周身剑气忽然变得冷冽无比,强大百倍,喝道:“方才燕某不愿以强压人,仅以三成内力刺出一剑,想不到你这魔人不识好歹,有辱龙门,现在就要你血溅五步!”楚征南仰天一笑,喝道:“好啊!楚征南平生最忌讳受人恩惠,你大可十成来攻,楚某绝不皱一下眉头!”
说罢场中剑气如风,燕玑珏本人如一把傲立天地的宝剑一般,一身逸去万剑神行,万重剑气化为实质真气赫然刺向楚征南。楚征南手中无双剑插入地板,扎马挥臂将体内明月真气强催挪移功,赫然将万重剑气化为乌有,反弹而去。燕玑珏微微一惊,见密密麻麻的剑气被挪移神功反震回来,当即将手中文剑扔至半空,手中一道先天剑气将文剑击的粉碎,茫茫碎剑铁刃挟裹剑气而去,将反弹而来的剑气尽数刺成碎片。文深网密的铁剑碎片倾泻而下,楚征南手起一套仅有三成内劲的日御光明化极神功,一记化极神雷将漫天铁刃化为碎片。然而一道倾注燕玑珏七成北宗真气的铁刃却直刺他胸口而来,楚征南当即大惊失色,不得已将体内剩余真气抵挡而去,虽是将铁刃击成碎片,但在真气强攻,内力反噬之下狂吐鲜血,痛苦不堪。燕玑珏侧向一边,却不趁虚而袭。
场下六冥师太早已握剑而待,见楚征南、罗云程均已是负隅顽抗,当即冷笑一声,挺剑飞去,喝道:“摆四象剑阵!”贝碧青、澹台仪、武金简三人均是横剑而去,落在场中,将楚征南团团围住。
燕玑珏见峨眉派见机而动,眉头微皱,淡淡道:“苏掌教此举为何?魔人已是不堪一击,如此强攻而来,未免有失正道风范。”贝碧青闻言心中一阵恻隐,腰间青辞剑久久不肯拔出。却听六冥师太冷笑道:“迂腐之见只会令良机错失,楚征南为段明发之下魔教首脑人物,此番不斩更待何时?!摆阵!”说罢贝碧青、澹台仪、武金简三女手中长刃纷纷出鞘,北震、金顶、金刹、青辞四剑齐飞,将跪倒在地的楚征南团团围住。
燕玑珏向来钢胆豪肠,本欲出手阻扰,但念在北宗峨眉此番为正道统帅,若是一念之私相救魔人,怕是会令北宗蒙羞,动摇军心,只得收手负背,既不出手相击,也不相助峨眉。
楚征南被悬浮四剑围困其中,飞速站起身来,手中无双剑散发出凛凛神光,却是对着西侧贝碧青一阵颤抖。四剑飞速聚刺楚征南,他忙横起一套天山十路快剑,招招奇快无比,劲力非凡,硬是将四剑劈的火花四溅,微微晃动,挡下第一波攻势。只是无双剑劈砍在北震剑上微微颤动,一侧僵硬。
六冥师太方才一击只为探个虚实,见楚征南身受百创仍是这般凶悍快捷,当下心头一寒,冷喝道:“缚剑势!”四女纷纷凌空而去,将各自神兵充握手中,四剑却忽然交织出一道四下交织的剑网,六冥师太将内力催到极致,硬是以缚剑势将楚征南全身压倒半跪在地,谁知按四象剑阵一招缚剑势竟生出万道剑网,将楚征南全身束缚在茫茫剑网之中,楚征南全身竟一处都再动弹不得,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一般被剑网按在地上。
六冥师太亦是躬身压剑,将全身真气涌入剑网之中,楚征南本是内功修为极其高深,无奈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无可挥发,更不足以轰破剑网。六冥师太压剑冷喝道:“还是莫要再一力用强!四象剑阵之威就是你叫段明发在世也未必能攻的破!”
随即武金简心领神会,忽然放弃一侧剑网,挺剑直上,一招快捷无轮的【阴凝冰坚】刺向楚征南心窝。谁知那剑网稍有松懈,楚征南便极其敏锐的捕捉到,忽然狂性大发一般全身真气暴走,竟以无双剑掀起一道剑风,将一侧剑网震得粉碎!楚征南双目充血,已是拼劲最后一丝真力,一剑猛砍而去,挟裹茫茫化极真气之力,登时将武金简持剑一手震得血脉贲张,如遭雷击,长剑坠手,被掀翻而去,口鼻溢血。
六冥师太心知武金简之前被李北殷震伤八脉,落败已在情理之中,但楚征南已是无力再还手,当即喝道:“碧青!”
贝碧青飞剑而去,亦是一招【涣尔冰开】,漫天剑影倾泻直下。楚征南已无任何还手之力,只是半跪在地,口吐鲜血不止,心有不甘,不止用拳凿击地板,悔恨不已,万万想不到麒麟教百年基业竟要毁在他几人手中。
他心道:“看来楚某今日,终要愧对我教基业,九泉之下,如何面对死去的教主圣女。”随即他又展颜而笑,低声道:“二十年了,我背负的太多,如今终于借他人之手得以解脱。扶瓴,等我……”旋即他抬眼看去,直视将取他性命之人,却是登时如遭雷击。那人明明生的肤若凝脂,齐眉童眼,岂知二十余年朝思暮想之人,忽然出现在眼前,楚征南登时眼中留下两行清泪,心道:“莫非是我人已死,才见到日思夜念的扶瓴。”他忽然展颜笑去,双眼中全然是茫然失神,几欲沉浸在这遥隔天涯的相逢之中。
殿下无数正道子弟、麒麟教众均是屏息凝视,不少人虎目蕴泪几乎痛哭出声,更有人不忍直视,闭眼苦叹,谁想到一代人杰楚征南,竟就此陨落在天凤宫外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