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复仇者》(3)
第三部“她那宛如黑玫瑰般缓缓扩张的瞳孔;鲜血在一声疲惫的叹息声中流淌、飞散、降落;她脖子断了,头往后仰。现在,我爱的女人死了。就这么简单。”
20降落
那些人凝视着枪管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呢?有时候我真好奇他们到底有没有在想。就拿今天我抓到的那女人来说吧。“别杀我。”她说。她真以为这样哀求会让情况有任何改变吗?她的名牌上写着“挪威银行”和“凯瑟琳·薛彦”,但我问她为什么取这种名字的时候,她却用一张蠢牛脸对着我,又说了一遍“别杀我”。我差点失控,对她“哞”地一叫,朝她头部正中开枪。
前面的车流动也不动。椅子贴背的地方全是汗,又冷又湿。收音机的频道是nrk二十四小时新闻台,消息还没传出去。我看了看表。通常我能在半小时内安全抵达小木屋的。前面那辆车有排气净化器,我关掉风扇。午后的高峰时段开始了,但这速度比平常还要慢。前面是不是出了车祸?还是警察设了路障?不可能。装钱的袋子放在后座的一件夹克下面,旁边是那把装上子弹的ag3步枪。前面那辆车发动了,放下离合器,前进了两米,然后又动弹不得了。我在想,见到他们的时候,我该觉得无聊、紧张还是恼怒比较好。两个警察沿着车队中间的白线走着,其中一个是穿着制服的女警,另一个高个子男人穿了件灰色外套。他们警戒地看着左右两边的车,其中一个停步,跟一位显然没系安全带的司机说了几句话,笑了笑。也许只是普通临检。他们越来越近了。
带着鼻音的nrk二十四小时新闻台,用英语说地面温度超过四十摄氏度,请大家注意不要中暑。我立刻开始流汗,虽然明知外面灰暗又寒冷。他们站在我的车子前面。是那个警察,哈利·霍勒。女的那个长得像丝蒂恩。他们走过我旁边时,女的那个看了我一眼。我欣慰地呼出一口气,正准备大笑的时候,车窗外有人敲了敲。我缓缓转过头,速度很慢很慢。她微笑着,我发现车窗已经摇下来了。真怪。她说了一句话,但声音被前面发动的引擎声淹没了。
“什么?”我问,又睁开眼睛。
“请您竖直椅背好吗?”
“椅背?”我一头雾水地问。
“先生,我们马上要降落了。”她又微笑,然后消失了。
我揉了揉眼睛,回想起一切。抢劫,脱逃,备妥在小木屋里的公文包和里面的机票。王子发来的短信说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我在加勒穆恩机场办理登机手续、亮出护照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紧张。起飞。一切已照计划进行。
我看着窗外。我肯定还没完全脱离梦境,有一阵子我好像飞在星星上方,然后才发觉那是城里的灯光。我开始想着事先租好的车。我该在这座热烘烘、臭兮兮的大城市里找家旅馆过夜,明天再往南开吗?不,明天我也会一样累,因为有时差。最好尽快到那边。我要去的地方比传说中更好,甚至还有几个挪威人可以让我跟他们聊聊天。起床就看到阳光、海岸和更美好的生活。就是这个计划,至少,是我的计划。
我拿着饮料,那是趁空乘要收我的餐桌之前抢救下来的。那我为什么不信任这个计划呢?
引擎的嗡嗡声增强又减弱。感觉得出现在是在下降。我闭上眼,不自觉地吸了口气,接下来会怎样我很清楚。她。她身上那件洋装就跟我俩初次相见时一样。天啊,我已经好想她了。但就算她还活着,我的思念也永不满足,这个事实也改变不了什么。她的一切都不可能,贞操和热情。看似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发,却像黄金一样闪亮。泪水滚落她的颊,她仍不屈服地笑。我进入她时,她充满恨意的眼。我在违背承诺之后,带着漏洞百出的借口去找她时,她错误的爱情宣示和发自内心的喜悦。这情况重复了好几次,我躺在床上、她的身边时,枕头上却有别人睡过的痕迹。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几百万年前。我紧闭上眼,不想看到以后。我对她射出的子弹。她那宛如黑玫瑰般缓缓扩张的瞳孔;鲜血在一声疲惫的叹息声中流淌、飞散、降落;她脖子断了,头往后仰。现在,我爱的女人死了。就这么简单。但一切还是没道理。这正是美丽之处。那么简单、美丽,到你简直不能与之并存的地步。舱压降低,紧张情绪升高,从内部开始。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压着我的鼓膜和柔软的脑。我听到一个声音说,事情以后就是这样。没有人会找到我,没有人能逼我说出秘密,但这计划终会曝光。从内部开始。
21大富翁
哈利被收音机的闹铃和新闻播报声吵醒。不只轰炸更密集,听起来还像二重奏。
他想找起床的理由。
收音机里的声音说,从一九七五年起,挪威男女的平均体重各增加了十三和九公斤。哈利闭上眼,想起奥纳说过的一件事。逃避现实不该被冠上负面名声。睡意袭来。那股温暖、甜蜜的感觉,就像他小时候躺在床上,卧房门开着,聆听他爸爸在屋里走动,逐个把灯关上时一样。每关掉一盏灯,他房门外的黑暗就更深一层。
“最近几周在奥斯陆发生几起暴力抢劫案后,银行员工召集武装警卫,把守市区内最易遭劫的几家银行。昨天在格兰斯莱达街挪威银行分行的抢劫案,是近来一系列武装抢劫案中最新的一起,警方认为被称为屠夫的人有嫌疑。这名屠夫就是开枪射杀……”
哈利把双脚放在冰冷的油毡地上。浴室镜中的那张脸仿佛毕加索的晚期作品。
贝雅特正在打电话。看到哈利站在办公室门口,她摇了摇头。哈利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她却招手要他回来。
“总之还是谢谢你帮忙。”她说完放下话筒。
“打扰你了吗?”哈利问,把一杯咖啡放在她面前。
“没有,我摇头是说焦点健身中心那边没有结果。他是名单上最后一个。在我们所知的于问题时间点在焦点健身中心的男人中,只有一个依稀记得见过穿工作服的人。而他连有没有在更衣室见到那人都不敢肯定。”
“嗯。”哈利坐下,看了看四周。她的办公室跟他意料中一样整洁。除了窗台上那个他说不出名字的熟悉盆景,她这里就跟他办公室一样没有任何摆饰。他看到她书桌上相框照片的背面,觉得猜得出里面是谁。
“你只跟男人谈?”他问。
“我想他要换衣服应该会进男更衣室吧?”
“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走上街头,没错。昨天在格兰斯莱达街的抢劫案有什么新消息吗?”
“要看你所谓的‘新’是什么意思。我会说那比较像模仿。同样的服装和ag3,一样透过人质说话,从提款机取走现金,全都在一分五十秒以内完成,没有线索。简单说来……”
“屠夫。”哈利说。
“这是什么?”贝雅特举起杯子,望着里面。
“卡布奇诺。哈福森对你的问候。”
“加牛奶的咖啡?”她皱起鼻子。
“让我猜猜,你爸说过,绝对不要信任不喝黑咖啡的人?”
看到贝雅特讶异的表情,他立刻后悔了。“对不起。”他含糊地说,“我不是故意……刚才那样说真蠢。”
“所以我们该怎么办?”贝雅特慌忙发问,一面把玩着咖啡杯的把手,“现在又回到原点了。”
哈利倒在座位上,凝视着靴子的靴头。“去监狱。”
“什么?”
“直接去监狱。”他站起身,“不要把行动权让给别人,不要领两千克朗。”
“你在说什么?”
“大富翁游戏。我们只剩下这个了,去监狱碰碰运气。你有没有波特森监狱的电话?”
“这样是浪费时间。”贝雅特说。
她小跑跟在哈利身边,说话声在地下通道的墙上回荡。
“也许。”他说,“跟百分之九十的办案过程一样。”
“我看过从以前到现在所有的报告和审讯记录。他从来不开口,只说过一大篇不着边际的哲理废话。”
到了通道尽头,哈利按下灰色铁门旁的对讲机按钮。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格言,要寻找遗失在光里的东西什么的?我觉得那是故意在描述人类的愚蠢。对我来说,这实在很合理。”
“请把身份证放在摄像头前面。”扩音器的声音说。
“要是你准备单独跟他谈,那我来做什么?”贝雅特问,紧跟在哈利后头。
“爱伦跟我审问嫌疑人的时候都会用这法子:我们其中一个负责谈,另一个只坐着听。如果访谈不顺利,我们就休息。如果刚才发问的是我,现在我就出去,让爱伦问些琐碎的小事,如戒烟啦、现在电视上都播些烂节目啦,或是她跟男友分手后、才发现房租有多高之类的。等他们聊了一阵子,我就会探头进去说出了一点事,审讯要由她继续。”
“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