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灭魂

杂役院的后山叫乱葬岗，半夜总能听见阴风呼啸，跟闹鬼了一样。

陆安然端坐在发霉的木板床上，杂役房的住处又潮又臭。

他攥紧那块玉坠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又坐起来，床板“吱呀”响动，他忽然想起前天晚上药罐窟里，那个杂役的血肉化作血雾的“滋滋”声。

说实话，他心里很怕，怕刑堂里的长老们，怕怀里这块玉坠，更怕枯草堆里消失的尸体。

自己不可能真的在做梦，毕竟罐子都碎了，背上还结结实实的挨了不少下。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很小的时候。

父亲陆怀山和母亲林素衣抱着自己，父亲掏出块玉坠，那双手掌粗糙温暖粗糙，将坠子给自己戴上。

可现在这坠子，究竟是什么东西？恐怕得亲自问问爹妈才行。

烛火“啪”的爆开灯花。

他拿起床边的玉瓶“咕咚”吞下一颗，寒意顺着脊柱炸开。

午时的时候他服了一粒，果真和长老说的一模一样，背上结痂的伤口已经不疼了。

那本破烂册子和《身论》被他摆在腿上，他点上跟蜡烛摆在床头。

他觉着这位青山长老有点奇怪，放眼新弟子这么多都不收，偏偏收他一个杂役？那天在测灵殿上的麻绳色少女一看就是天资之辈。

说到这他不由得想起苏清钰来，那竹筒上仿佛还散着清香......

陆安然觉得苏清钰这种姑娘肯定不愁人追求，既是宗门天骄还是那什么格物院的学生，不像他，一看就是土生土长的穷小子。

陆安然想到这苦笑了一下，既然尸体消失了，那自己也得有个保命的法子不是，万一哪天被刑堂长老发现了，自己到时候定然是身死在那腐烂刑堂里。

他拿起那本烂的掉页的魂修册子，翻开第一页竟然没有文字，只有一副模糊画像。一个人端坐于黑雾上，七窍内留着黑雾，后面附了一句话，“引魂入体，灭魂断念”。

陆安然肯定是看不懂这意思，但还是试着模仿画上的动作和口诀。

他盘好腿端坐，一吸一呼地吐气，过了半晌也没个反应，就在他准备停下的时候，枕边那块玉牌忽然震动起来。

“这是......青山长老给的那块玉牌？”

他心里暗叹，难道青山长老知道我看不懂所以刻意赠的？

那块玉牌上的“螭”字竟泛起一小阵黑烟，围在陆安然身边。

“这不就是画上的情景？”陆安然大喜，又盘坐好吐息。

下一刻，黑烟顺着他的七窍钻入体内，陆安然觉得好像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窒息。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经脉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咬，疼得他直抽抽。

他想出声却说不出话，自己的魂魄像是要被抽离体内一样。

脑海里响起走马灯，从北境这十年的回忆全都喷涌而出。

想到自己爹娘的时候，身上金纹忽然暴涨覆盖全身。他恍惚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像极了儿时候母亲总给他唱边境流传的《边关戍》：雪压松枝低，儿郎夜不归......

那块坠子上金纹炸亮，将身边黑雾灼成了青烟。身上那股虫噬感瞬间消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安然咳出大口黑血，金纹自心口蔓延至眉心，在额间烙下一枚古篆，灭魂印，成！

“伏诛于天...以剑截天...”他无意识呢喃，右手并指凌空划出一道金色弧光。弧光所过之处，阴气涤荡一空。

那块刻着“螭”字的玉牌“吧嗒”碎成两半。

“不对，那丹药...”陆安然嘴角留着黑血。

转瞬幻想袭来。

冰原上，母亲林素衣一身白衣被锁链贯穿肩胛，父亲跪在黑袍人脚下，脊骨被一寸寸抽出。

“住手！”陆安然大吼着，可没人注意他，这场梦里没有他的位置。

最可怕的是，血泊中站着一个少女，那是苏清钰！她冲他凄然一笑：“陆安然，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怪物。”

陆安然瞳孔骤缩，一溜黑烟凝成的锁链贯穿四肢，将他钉在半空。五脏六腑像被铁刷子刮过，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怪物，獠牙、利爪、脊背凸起根根骨刺。

玉坠骤然发烫，幻想崩碎。陆安然颤抖着摸向脖颈。

“噗！”

又一口黑血喷在地上，体内经脉混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魂飞魄灭。

窗外传来执事打更沙哑的吆喝，他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他眼里泛着泪花，一头昏死过去......

凌霄殿上，鲛人灯晃得人眼花。

凌虚子捏着茶盏冷笑，青瓷映出他眼底冰霜：“宫里要天罡宗当屠刀，总得给块磨刀石。”

“看来蛮荒这次倒是撕破脸了？格物院、鉴心堂两家倒是统一了战线。”程长老盯着杯中清酒，严苛的枯脸上露出愁容。

“唉，也不知道六子那边怎么样。”

“整整两个月，还没消息。”凌虚子踱到堂中央，眼底闪过丝寒光：“李梓轩突然来访，怕是要拿陆家遗孤做做文章...”

程长老沉着声：“陆安然......”

“你觉得他杀人了么？”凌虚子盯着程长老。

“一个凡人，我不觉得他能办到。”程长老缓缓说道，“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平白无故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