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重开】春闱后,芙蓉帐暖
考过书面之后,还有一场经义论辩,设在酉时三刻。
酉时三刻,星阁十八扇雕花槅门次第洞开。
琉璃灯影里,沉香木凭几漫出袅袅青烟,隐迢斜倚玉枕,看八百青衫举子如今只剩下了寥寥几十个,颇为唏嘘。
不过这些日子他确实累过了头,连带着对阒然颇有微词,最后彻底和临溪一起放飞自我,冲着这人不敢对自己怎么样,闯祸闯得不亦乐乎,导致宫里上下包括谢崇在内都对他避如蛇蝎。
不过天高皇帝远的,隐迢又有心气他,自然只顾着和他未来的“皇后”玩了。
所以首位上,又是几天没摸着这人影子的帝王脸色黑得可以,隐迢看的好笑,也没发现自己盯着阒然看的同时,另一道目光也死死地盯着自己。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一学子名唤王砚之的,说到兴处,振袖而起,激情万分:"正如黄河九曲,当束之以堤,疏之以渠。"
他指尖掠过《禹贡》残卷,在舆图上勾出蜿蜒金线,"昔年大禹凿龙门,通九泽,当效其因地制宜之策。"
满座颔首间,隐迢忽将琉璃盏往《山河志》某页一叩。
盏底冰裂纹正压着"北狄寒铁"四字,琥珀酒液在"玄铁矿脉"处汇成暗潭:"若遇玄铁堰塞,疏不得,堵不住,该当如何?"
满室考生齐齐窃窃私语,阒然的目光朝他看过来,不置可否。
东南角青玉案后忽有清越声响,似冰刃破开春水。
众人回首望去,见那青衣举子缓缓起身,大义凛然:
"那便熔了玄铁铸剑,劈山引流!"
众人:“......”疯了吗。
"好个劈山引流!"
隐迢的笑声坠下,鎏金鹤嘴炉吐出三尺青烟,吐出一只笔来——这是景国特有的机关术。
"锵!"
隐迢一把接过,手中紫竹笔破空而至,钉在《禹贡》"龙门"二字上。
笔锋没入青砖三寸,墨汁在冰晶蛊虫身上绽出红莲。
"那么,"主考官掸了掸绯色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莫不是把星阁当成你王家熔炉子了?"
他信手翻开《机关要术》,书页间忽飞出七只竹蜻蜓,将躁动的冰蛊尽数收入机关匣:“依你之见,若是民力不足,火力不兴,又当如何?”
王砚之也是个莽的:"王家愿意举家熔铁!"
“好!”修武抚掌,“舍小家为大家,甚好。”
满座屏息间,隐迢广袖忽卷起《山河志》。
书页翻飞如白蝶:"不过本官只识得春闱规程——"
他指尖轻叩铜漏,甩锅:"王公子还有半炷香,说服陛下吧。"
王砚之:“......”他虎扑一抖,才发现自己失了分寸,慌忙朝着天子跪下请罪。
阒然揉着内心,终结了这场闹剧,轻斥隐迢:“别胡闹。”
隐迢挑眉不语,懒洋洋地拨弄着案上的铜漏。
阒然端坐在主位,看了看堰鼓旗息的人,指尖叩了叩紫檀木案:
"王砚之,若按你所说劈山引流,沿途三十八村百姓如何安置?"
考生额角渗出冷汗:"可、可以暂迁至......"
"迁你个头!"
隐迢笑了,突然把《山河志》拍在案上,指着北境舆图:"这山脚埋着前朝皇陵,你是要百姓和祖宗抢地盘?"
他袖中忽然滚出个机关球,咔嗒展开成微缩沙盘,扣在地上的地图册上:"来,给大伙表演个乾坤大挪移。"
王砚之盯着沙盘上密密麻麻的村落标记,脸色煞白。
阒然瞥见隐迢的球把皇陵位置往西挪了半寸,而王生这一番下来,早已经惊慌失措,竟然也没发现,不由嘴角抽了抽。
"好好思量吧。”阒然敛眉,“下一位。"
帝王屈指敲响桌案,又一青衫书生捧着《水经注》上前,还没开口就被隐迢截住:
"且慢,你鞋底沾的可是朱雀街李记糖铺的桂花蜜?"
他忽然俯身凑近考生,"他家新出的机关食盒,真能保三日不化?"
"隐卿。"阒然重重放下茶盏,"现在考的是治水策。"
"陛下有所不知。"隐迢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油纸包,"李记用蜂蜡机关存冰,若将此术改良用于运河冰期......"
他指尖戳着沙盘某处,糖渍在黄河九曲图上洇开甜香。
阒然突然按住他手腕:"你今晨又没喝药?"
“放屁!”隐迢悲愤,“天天都喝!”
满座考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帝王从隐迢袖袋里摸出三颗饴糖,翡翠扳指擦过绯色官袍。
主考官耳尖泛红地抽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