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重开】二

冰阶下忽然传来锁链轻响。

神尊广袖轻挥，整座宫殿突然倒转，悬在穹顶的星轨簌簌坠落，却在触及冰面的刹那化作万千冰晶。

冰莹碎片中浮现隐迢此刻的影像——他正站在榻前三尺处，指尖悬着半道未完成的命诀。

旁边一直充当背景板的修武忽然转头，露出与千年前别无二致的清冷眉眼，只是其中多了几分寒意。

"您篡改了命簿？"仙鹤惊得振翅欲飞，却被神尊袖中飞出的冰链缠住脖颈。

"嘘。"

神尊的银发突然暴涨，发尾缠住整座宫殿的星轨。

"本尊不过让临溪继承了他舍弃的凤凰命格。"

他忽然贴近，水镜里隐迢手中命格破碎，踉跄后退时碰倒了青玉香炉，"你看，我们的小软剑害怕了。"

神尊突然抬指，一尊巨大的金翅忽然扑向水镜，鳞粉在虚空燃起幽蓝火焰。

火光中浮现千年前的画面：隐迢于尸山血海中挖出阒然，背着昏迷的人在暴雪中跋涉，身后追兵的火把照亮他染血的侧脸。

而此刻的帝王寝殿里，临溪正用同样的姿势将阒然扶起，连包扎伤口的绷带打结方式都分毫不差。

"您这是诛心。"仙鹤挣扎着吐出冰碴。

神尊突然大笑，笑声震碎十二扇冰雕花窗。

飞溅的冰晶在半空凝成无数小镜，每一片都映着隐迢苍白的脸：

"本尊要他看清，所谓情爱不过是按部就班的戏码。"

神尊话语间透着一股狠劲儿：“不过一缕本座修炼时溢出的心魔，也敢肖想本尊的人。”

他忽然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面前的琉璃珠上，竟开出曼陀罗一般的形状：

"没有初遇时替他挡的那一剑，没有九幽地火里剖心的疼，阒然爱的究竟是谁？"

其实他骗了隐迢，阒然自然不是凡人，否则也不会在死后轻易继承他的神印。

他算是自己的心魔。

琉璃珠突然迸射金光，映出神尊此刻的掌心——那里有道横贯掌纹的旧伤，正是百年前留下的。

那时四方城大乱，他正值三千年大限，紧要关头之际，心神不稳，幻化出一抹杂念。

恰逢天有异象，杂念滋生壮大，最后竟变成了他的模样，趁着他重伤难行，跑出了神宫。

隐迢那时本被他派去统摄妖界，没成想竟提前回来了，看到了在乱军手下惊惶的“阒然”。

他为“他”挡了一剑。

好在这一切隐迢都不会再想起来了，就算曾经刻骨铭心百般护佑又如何，如今也不过相见陌路的下场。

不过事后神尊每每透过灵镜看到这一幕，总觉得心中一股滔天怒火无处宣泄，纵然知道隐迢是把心魔错当成了他，可仍是不解愤恨。

后来他燃起九幽地火，想要杀了心魔。

再后来......

神尊猛地捏碎了面前的琉璃珠。

狭长凤眸缓缓睁开，碎片上映出里面幽深的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尊突然垂下眼帘。

景国。

榻边的临溪挽袖斟药时，腕间赫然有道新鲜的疤痕。

透过灵镜，修武瞳孔暗红。

"你连伤痕都......"

"本尊说了，要给他最完美的替代品。"神尊勾唇一笑，“好歹也勉强算是本尊的化身。”

他忽然拂袖起身，银发扫过之处凝结出冰花，"隐迢在现世轮回一百七十年，那人就追了一百七十世。难缠得紧，可惜这一世......"

突然他透过灵镜瞥到了什么，迅速弹指凝出冰刃，竟是隔着水镜斩断了隐迢指尖的法诀。

隐迢：“......”

他法力亏空自然能不用就不用，就连刚才来到这个地方都是用的修武的法术，施得自然也是修武的隐身诀。

如今修武走了，法诀自然不会维持太久，而他好不容易蓄力想忍痛捏决，快要成功时却被人硬生生打断了！

我去他——隐迢压下心中暗骂。面目狰狞了一瞬。

他看着塌边两人一躺一坐相亲相爱相敬如宾的戏码，又看着自己手上被打断的隐身诀。

沉默半晌，幽怨地看了一眼虚空。

"你为何阻止？"神宫里，修武疑惑道，这样隐迢岂不是随时都可能被人看见？

“......”显然神尊也反应过来那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决，眼神一飘，有些欲盖弥彰地收回手，但仍是面不改色，威严道，“本尊自有道理。”

修武：“......”他就多余问。

迟疑半晌，神尊抬手，抚过灵镜里隐迢的面庞，神色略微暖了一些。

如果隐迢在这儿，就会知道这时候的神尊必然十分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