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重开】三

只是眼下他实在不能共情阒然太久，毕竟貌似自己才是那个处于极为被动的那人。

琉璃宫灯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将雕花窗棂的影子投在帏帐上，影影绰绰。

隐迢紧贴着紫檀屏后的帷幔，看着临溪跪在龙榻前为帝王换药，神色逐渐木然。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少年，你是真的很关心他。

药杵捣碎冰片的声响里，隐迢无所事事，只能数着帷幔上金线绣的云纹——第三十七朵浮云被西沉的月色洇湿时，终于等到临溪收拾药箱退出寝殿。

朱漆殿门闭合的瞬间，隐迢从帷幔后探出半张脸。

鎏金蟠龙烛台上，红泪正凝结在第七道盘纹处，这是五更天的信号。

............天都快亮了。

他屏息挪动酸麻的腿，青玉砖上却传来衣摆扫过碎瓷的轻响。

"谁在那里？"

龙榻上传来沙哑的询问，惊得隐迢撞倒一旁案几上的青瓷香炉。

沉香灰扑簌簌落在玄色皂靴上，他敛住心神，朝榻上看去，借着月光看清帝王苍白的面容——好看的眉，眼尾一颗朱砂痣，与十二年前遇到的年轻帝王分毫不差。

只是此刻那双凤目里盛满戒备，全然不似当年的温润。

隐迢愣了一瞬，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瞬息之间，他思考了一下打晕他逃走的可能性，发现几乎为零——阒然腹部正在渗血，如果这时候打晕他，万一重新投胎了，也不好说。

"陛下恕罪！"

犹豫几息，隐迢硬着头皮跪伏在地，被冰冷的地砖硌得膝骨生疼。

他在帝王审视的目光中答，"属下是尚药局学徒，不慎误入............"

上方没声。

隐迢没有抬头，过了一会儿他听见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是阒然下了床来。

"误入？"

帝王只披上了单薄的寝衣，领口略微敞开，朝他走近，忽然轻笑，有些冰冷的指尖划过他颈侧：

"尚药局在西六所，你倒是会误入到朕的寝殿来。"

他说话时胸前的绷带又洇出血色，隐迢没忍住抬眼，一阵头疼，没忍住道：

“陛下，您可多穿些吧。”

“......”

隐迢仰头望着他锁骨下方被刀剑刺伤的疤痕，那年月黑风高，这人也是受地一模一样的伤，只是此刻疤痕依旧，伤的主人眼神却比那年檐下冰凌更冷。

“......”阒然轻嗤一声，突然凑近，“朕要唤人了。”

隐迢心一咯噔，脱口而出：“别——”

“不是尚药局学徒么？”阒然突然掐住他手腕。

帝王掌心的薄茧摩挲着他袖上云雷纹，那是天家才能用的制式。

隐迢顺着望去，霎时心跳擂鼓：完了！

这身衣裳是之前他做摄政王时的样式，虽不甚华贵，却也暗有乾坤，就比如这云纹，一个尚药局的学徒那肯定是万万不能用的！

"深夜闯朕寝宫，谎话连篇，该当何罪？"

“......”

阒然的手掌上移，贴在了他的脖颈上，隐迢喉结在帝王指尖下微微滚动，冷汗浸透的后背贴着湿冷的衣料。

寝殿内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夹杂着药味儿，在两人呼吸间织成密网。

他望着阒然胸前逐渐扩大的血渍，突然想起那世在青州赈灾时，这个人在暴雨中徒手刨开被泥石流掩埋的粮车，指缝里渗出的血也是这样暗红。

心口猛地一疼，隐迢开口：“疼么？”

“......什么？”阒然好像没听清，微微蹙眉，下一瞬掐紧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