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三千世】绘浮生（九）

“......不好。”

良久，隐迢终于艰涩开口，他喉结在神尊指间颤动，咽下的那声呜咽震得人指尖微麻。

神尊忽然发现他发间沾着片枯叶，应是方才寒霜散尽时落下的。

那片枯槁的赭色衬着鸦青发丝，像落在墨玉上的血痂。

不处处修武的佩刀在十步外嗡鸣，剑柄镶嵌的珠子正渗出幽蓝光晕——那是他本体幻化出的衍生重刀。

神尊余光瞥见那抹蓝，忽然想起千年前，他赐予腰间软剑灵识时，四方城恰好落雪。

隐迢在四方城树下睁开眼时，眸中流转的正是这般颜色。

那时的少年连指尖都是透明的，像块将化的冰，只会攥着他的衣襟唤"主人"。

同年他另一把重剑化形，重剑名为修武，嗜血好战，刚变成人便和他打了一架，更衬得身边少年活脱脱像个兔子，惹人怜惜。

只是后来少年嫌弃蓝色瞳眸太丑，央着他改了瞳色。

他至今想来，仍深觉可惜。

“那是你没看见他打游戏骂人的时候。”脑中一道声音幽幽开口。

神尊眸光一凛，面上神色不变，神识探入灵海：“你竟还没死。”

阒然站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里，试了试发现出不去，也拿不回对身体的掌控权，索性一屁股坐地上：

“你想到的记忆，我都看得见。”

周围莫名泛起一股冷意，神尊突然轻笑一声，幽幽散入白茫，他继续用神识和他说：“你以为你天赋异禀？你能活下来，无非是我的神印在你体内太久，与我融合需要时间的缘故。”

阒然恍然大悟，随即道：“那一旦那什么神印同你完全融合，我就没了？”

神尊轻嗤一声，算是默认。

"主人......"此刻的隐迢忽然开口，被钳制的下颌在掌心烙下湿冷的温度。

神尊回神，嗅到熟悉的冷香里混着铁锈味——隐迢又咬破舌尖了，每当他试图冲破禁制时总会这样。

玄色广袖无风自动，神尊的拇指抚上他染血的唇。

指腹碾过的地方绽开细碎金纹，那是血契发作时的征兆。

耳尖突然一痛。

隐迢浑身一颤，神尊抚着他的耳垂，慢慢替他愈合伤口，指尖掩映间隐约可见一枚青金石耳坠。

隐迢突然拂开他的手，刚戴上去的耳坠突然迸裂，碎片划破颈侧，血珠滚落在神尊手背，竟凝成并蒂莲的纹样。

"阿迢不乖。"神尊眼底有些心疼。叹息着贴向他耳畔，三千青丝忽然暴涨，如蛛网将一旁刚站起来摇摇欲坠想扑过来的修武缚在岩壁上。

隐迢看见那些发丝穿透修武的琵琶骨时，瞳孔骤然收缩，声音如利刃破冰——

“你又打他！”

“那怎么办，”神尊叹道，“你一惹我生气，我不忍心对你怎样，便只能打他。”

记忆蜂拥而来。

四方城漫天星辰坠落的夜晚，神尊也是这样用长发缠住他的脚踝。那时他还不会很好的化形，只是团裹着青焰的灵胎，而神尊剖开胸口取心头血喂他时，血珠落在灵焰上也是开成并蒂莲。

随后修武就会扑上来，指责神尊欺负他，然后被神尊像现在这样甩在一旁受罚。

虽说重武没有痛觉，可隐迢还是有些看不下去，只能折过头去不再看。

"看着我。"神尊突然捏诀，隐迢额间浮现出青莲印。无数金线从印记中涌出，又顺着脖颈缠上神尊手腕。

当金线没入皮肤时，隐迢听见自己脊骨传来琉璃碎裂的声响，封印在灵台深处的灵武契约又开始嗡鸣。

“看着我，隐迢，告诉我，你仍然是我的吗？”

隐迢眸间微动，良久后点头：“是。”

修武忽然嘶声大笑，被长发刺穿的喉咙里涌出血沫："是个屁......"

话音未落，缚着他的发丝骤然收紧，压的他说不出话来。

“你看，连修武都这么觉得。”神尊喟叹，“我复活你很开心，可你从刚才就在同我生气，所以没有抱我。”

从前他的这把小软剑化为人形后最喜欢的便是扑到他的腰间。

他摇摇头，有点可怜似的惋惜道：“本来我准备抱你很久的。”

“就是因为我用了他的身子，因为我杀了他，嗯？”

像是一层从未宣之于口的隔膜突然从两人之间撕扯开来，乍见天光。

灵海内，阒然竖起耳朵，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毕竟，他是为了我来这里。”

“......”

“你先从他身体里出来，时间久了他真的会......”

神尊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唇：“别说了。”

剑可不会有人的情感，除非是对他。可现在隐迢似乎对另一个人也有了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