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四方城碎】尾声

阒然在江南醒来时，腕上缠着半截红绳。

窗外雨声淅沥，檐角滴落的雨水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声响。

他怔怔地望着那截褪色的红绳，指尖轻轻摩挲，仿佛还能触到那人手腕的温度。

修武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只青玉瓶，瓶身莹润，隐约可见瓶内浮动着点点萤火般的光晕。

"他本体已碎，这些魂魄会随机附在草木或婴孩身上。"

修武将玉瓶放在枕边，声音低沉，"可能十年，可能百年，可能……"

"我等得起。"

阒然打断他，嗓音沙哑，却坚定得不容置疑。

他起身推开雕花木窗，潮湿的风裹挟着槐花香扑面而来。

院中那株老槐树正值花期，雪白的花瓣被雨水打落，纷纷扬扬地飘进窗棂，落在他肩头发间。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那人立在树下，玄色衣摆沾着晨露，回头冲他一笑：

"我想吃槐花蜜了。"

阒然伸手去接，花瓣却拂过掌心，落在地上。

修武沉默地站在他身后，良久，才道：

"刚才有个叫谢崇的来找你。”

阒然转身出去，把自己关在了御书房和朝堂整整一个月。

第三十一天的时候，他找到修武：“朝中已安排妥当，有一个宗室子我培养多年，能堪大任......"

阒然合上窗，转身时眼底映着烛火，"我去找他。"

修武沉默不语。

春去秋来，阒然走遍七十二郡。

他放权于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褪下龙袍，只着一袭素衣，踏遍山河。

在漠北，他捡到一枚会发光的砾石，石心藏着一缕极淡的灵气，触碰时，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陛下，漠北的风沙真大。"

他知道他在自己身边，只是无形触碰不到有形。

在南疆，他寻到一枚刻着古老咒文的贝壳，贝壳内壁映出幻影——少年隐迢坐在礁石上，赤足踢着浪花，回头冲他眨眼：

"这里的海蟹比御膳房的还鲜。"

每找到一片残魂，阒然便小心地收进玉瓶。

月圆之夜，他将残魂取出，看着它们在月光下凝聚成虚幻的影子。

有时是少年隐迢在煮茶，茶香袅袅，他低头浅笑；有时是剑灵形态的隐迢在月下舞剑，剑气如霜，衣袂翻飞。

阒然总是静静地看着，直到幻影消散，才轻声道：

"……明天继续找。"

修武偶尔会现身，在隐迢的身影出现的时候。随后他又告诉阒然自己新寻到的线索，或是暗中替他挡下觊觎残魂的妖邪。

"你这样找，要找到何时？"某夜，修武坐在火堆旁，忍不住问。

阒然拨弄着篝火，火光映在他侧脸，勾勒出深邃的轮廓："找到为止。"

修武嗤笑一声，却没再劝。

某一年的姑苏河畔，细雨如烟。

阒然撑着油纸伞，沿着河岸缓步而行。

雨丝斜斜地掠过水面，远处传来渔歌，混着酒肆的喧闹声，飘散在潮湿的空气中。

忽然，他脚步一顿。

河岸边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衣衫湿透，黑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孩子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双目紧闭，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阒然的心猛地一颤。

他快步上前，将孩子抱起。孩童浑身冰凉，却在被他触碰的瞬间，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阒然指尖发颤，轻轻拨开孩子额前湿漉漉的发丝，露出一张稚嫩却熟悉的脸——眉目如画，鼻梁挺翘，连微微蹙眉的神态都像极了那个人。

"……隐迢？"他低声唤道，嗓音沙哑。

孩童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那是一双清澈的黑眸，带着初醒的懵懂，却在看清阒然的瞬间，闪过一丝恍惚。

"我是不是见过你？"

孩子轻声问，嗓音软糯，却莫名透着一丝熟悉的语调。

阒然呼吸一滞，指尖轻轻抚上孩子的锁骨下方——那里，一粒朱砂痣静静地缀在白皙的肌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