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河边趣话
韩梅讲到自己的青少年时代,心中有无限的感慨。在座的这些年轻人都还没有出生,他们象听故事一样听着这位韩大爷往下讲。人们常用十年九淹,来描述自己家乡的生态环境差,自然条件恶劣,农业生产亏欠。
在我的记忆中,故乡洼下村却是十年十淹。村西的大沙河从来就没有不决口的时候,从来没有不发大洪水的时候,地里的庄稼,从来没有不挨淹的年份。秋天,有的地块如果没有在水中收红高粱,那真是罕见。
洪水泛滥冲坏庄稼,冲垮房屋,淹死牲畜,说起来洪水也是血债累累罪恶滔天。洼下村的村民虽然没有领兵打仗,却也都是战略高手,既然天天摆脱不掉水的纠缠,那就换另一条思路,化干戈为玉帛,变敌人为朋友,与水和平相处,拉关系做游戏,变废为宝为我所用。
钓鱼,是一种娱乐,是人与鱼的游戏,也是人与水的游戏。洼下村的男人,不论大人还是小孩,都是钓鱼的高手。钓饵都是就地取材自己制作。鱼饵就是引诱鱼儿上钩的美食。经不起诱惑的鱼有得是,钓鱼就是钓得这些贪吃者。水中的游鱼也分三六九等,智商也分高低。当水特别清澈的时候,你可以看到鱼的智商。有的鱼在钓铒前游来游去,围绕着鱼铒转圈圈,它就是不咬钩。它也许懂得:天上不会掉馅饼,如果真得掉下馅饼,那不是圈套就是陷阱这个道理。而那贪吃的鱼,一发现美味,就一口吞到嘴里,结果因一口美食就送了自己的命,成为人类的盘中餐。
在交通闭塞,没有电没有文化娱乐的洼下村,最好的娱乐活动就是钓鱼。人们还特别喜欢看鱼儿怎么上钩。一人钓鱼,却给全家人带来欢喜,一小群人钓鱼,却给一大群人带来快乐。
白张罗三兄弟在水边的钓鱼对话,一直成为全村人的美谈。白张罗是三个人。白是白云山,张是张有德,罗是罗常青。这三个青年人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他们不仅长相有些象同胞三兄弟,而且他们兴趣爱好几乎是毫无二致。钓鱼是他们最大的爱好,而且常常是坐在一起,眼睛盯着水面,口里却是趣话连篇。
这天傍晚,三个人又同时坐在了小河边,把鱼钩下到了水里。
白云山看了看左右,对着河水语重心长地说到:
“水啊,我要钓完你水中所有的鱼……”
白云山的话音还没落地,张有德马上就接话了话茬儿。
“休想,我们水要让鱼迅速繁衍,一天增生好几代。你既是下钩就有鱼,钩钩都钓到鱼,胳膊都甩肿了,你钓得再快,也没有鱼生的快。”
张有德带着三分火气,显然他就是水的代表,他要为水说话,替水发声,维护水的利益。
罗常青也急忙用拉近乎的口气插话到:
“我们鱼和水亲情无限,你们人虽然也抓走了我们鱼类家族中的不少成员,但和我们整个家族繁衍生息的速度相比,那只是九牛一毛……你们天天坐在水边钓鱼,天天钓走好多鱼,你看水中我们鱼的家族成员减少了吗?”
这是鱼类的代表,要为鱼正名。
白张罗三个人的对话,就象是在演小品说相声,捧哏逗哏甩包袱,把旁边钓鱼的人、看钓鱼的人逗得哈哈大笑。有的鱼正在咬钩,钓鱼的人一大笑,手一摆动,把咬钩的鱼给吓跑了。后来,他们三人只要出现在河边,马上就有垂钓者打招呼:
“白张罗,到我这边来。”
白张罗成了他们三个人共用的名字。
对于有教养的人来说,钓鱼磨练人的意境和心态。对于一般人来说,钓鱼是一种乐趣。坐在水边垂钓是一种享受,站在一边旁观钓也是一种享受。特别是在鱼咬钩的那一瞬间,垂钓者那种兴奋的心情,激动到全身每一个细胞,所有的神经系统都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旁观者和垂钓者一样兴奋紧张,还暗暗为垂钓者给力……
垂钓是人和鱼、人和水的游戏,人固然是最终的胜利者,但每次垂钓,人并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获胜。狡猾地鱼把鱼铒吃了,但并没有触动钓钩;有的鱼吞钩了,钓线断了,鱼没捉到,钩也被鱼带走了。人是赔了鱼食又丢了鱼钩,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带走钓钩的鱼不仅没有胜利,反而生命往往成为倒计时。它们虽然暂时逃脱被烹煮的命运,但却逃不掉死亡的结局。它们有的因为嘴被钩住不能进食,而被活活饿死,有的拼命挣扎跳跃,企图摆脱挂在嘴上的钓钩,结果往往事与愿违,自己把自己挂在了芦苇上或是小树上,脱离水的鱼只有死路一条,它自己把自己活生生地晒成了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