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吾弟当为尧舜!
“噗通”一声闷响,不是秦映雪的刀锋,而是夏延身后一名亲兵的膝盖,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石板上,瞬间碎裂的骨头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哼。
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恐惧。
“沈大人!沈大人饶命啊!”那亲兵涕泪横流,额头死死磕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我们都是被中山王这老贼蒙蔽的!我们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求大人给条活路!”
“对对对!我们也是!”
“我们愿为朝廷效力,戴罪立功!”
一时间,求饶声此起彼伏。刚刚还想跟着夏延当“从龙功臣”的死士们,此刻为了活命,恨不得生吞了自己曾经的主子。
夏延看着这幅众叛亲离的景象,气血再次上涌,眼前阵阵发黑,身子晃了晃,若不是被两名禁军死死架住,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沈千像是没听见那些撕心裂肺的求饶,他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夏延,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看,开始喽。”
这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崩溃。夏延的防线,在沈千那恶魔般的微笑中,一寸寸瓦解。
玄武门外,晨光熹微。
往日里车水马龙的御道,此刻却肃杀得连风都仿佛凝固了。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恐惧、庆幸,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茫然。
他们都是被宫中禁军“请”来的。
高高的城楼之上,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凭栏而立,正是女帝夏青鸢。
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宫装,未着龙袍,未戴帝冠,清冷的晨风吹拂着她的衣袂和发丝,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更像是一位遗世独立的谪仙。
但无人敢小觑这份素雅背后所蕴含的雷霆之威。
不多时,沉重的铁链拖拽声由远及近。
夏延被押了上来。曾经不可一世的中山王,此刻披头散发,囚衣上沾满了尘土与血迹,形容枯槁,与阶下之囚无异。
他被禁军粗暴地按跪在夏青冤面前,冰冷的石砖刺痛着他的膝盖,更刺痛着他那早已被碾碎的尊严。
夏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城楼上那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他的眼神浑浊,充满了血丝,里面翻滚着不甘、怨毒,以及一丝深藏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皇侄女,”夏延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夏青鸢眼神平静,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说。”
“先帝……先帝他待我如亲子,视我为肱骨,为何临终前,却要将这万里江山,交给你一个黄毛丫头!”夏延猛地挣扎起来,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铁链被他挣得哗哗作响,“我不服!我夏延哪一点比你差?论军功,我为大夏镇守北疆十年,匈奴不敢南下牧马!论谋略,我……”
“论谋略,你被一个姚广孝的假道士,和朕的一个密阁,玩弄于股掌之间。”夏青鸢淡淡地打断了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夏延的心口。
夏延的呼吸一滞,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夏青鸢缓缓走下城楼,步履从容,停在夏延面前三步之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
“皇叔,你真的以为,父皇什么都不知道吗?”
夏延猛地一震,瞳孔骤缩。
夏青鸢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玄武门:“你私下结交边将,培植党羽,暗中敛财,打造兵器……父皇都知道。”
她顿了顿,看着夏延那张写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弧度,“他甚至知道,你连给他准备的‘风水宝地’,都提前看好了。”
“不……不可能!”夏延失声吼道,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事情,“先皇他……他明明对我说过……”
他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一段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是先帝弥留之际,他被单独召入寝宫。病榻上的兄长,握着他的手,气息奄奄,眼神却异常明亮。
“皇弟……咳咳……朕怕是不行了……”
“兄长!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听我说完……”先帝喘息着,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吾弟……当为尧舜……你要……守好……大夏……”
这句话,像一道圣旨,一道魔咒,支撑着他所有的野心和欲望!他一直以为,这是兄长在暗示他,他夏延,才应该是那个继承大统的“尧舜”!
可现在,看着夏青鸢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夏延浑身冰凉。
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当为尧舜”,不过是先帝临终前,对他这个野心勃勃的弟弟,最后的试探与敲打!是让他辅佐新君,成为一代贤王,而不是让他自己去当皇帝!
原来,他引以为傲、视为天命所归的凭仗,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自作多情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延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状若疯魔。他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混着脸上的尘土,狼狈不堪。
“好一个先皇!好一个我的好兄长!”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夏青……不,是透过她,看着那虚无中的皇兄魂灵,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那句被他误解了一生的话:
“你对我说过……吾弟当为尧舜!你要我守好大夏!”
“我守了!我为你守了十年北疆!可你最后把江山给了一个女人!一个女人!!”
这声嘶力竭的质问,在玄武门前久久回荡。百官噤若寒蝉,他们终于明白了这场谋逆背后,那荒诞而又可悲的根源。
夏延的嘶吼渐渐变成了哽咽,最后化为绝望的呜咽。他所有的骄傲、不甘、野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化为齑粉。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是输给了夏青鸢,不是输给了沈千,而是输给了他自己的痴心妄想,输给了那个他敬畏了一辈子的兄长,临终前一个轻描淡写的“期许”。
这,才是真正的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