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进退 - 月挽长河 - 我愿乘风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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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进退

第241章进退

恭宪侯听着孙儿的呼吸直至停止,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仅是个骷髅架,只要风一来就散了。

“琚儿!”曾荫珙疯了一般的冲门而入,刚才父亲让他出去时,他心中就忐忑,根本不敢离去,便悄悄的守在门外观望,他万想不到父亲如斯狠绝。

他抱起自己的长子,痛得剜心,他双目赤红直视父亲:“父亲,为何不肯给琚儿一次机会,为何不肯如他所说的搏一搏!”

“搏一搏?以葬尽曾家百年基业为筹码?荫珙,今夜真静啊。”

曾荫珙一个寒噤,如烧红的烙铁上被一盆雪水淋下,他方察觉,今夜府外无人声无车马声就连往日里偶尔的一声狗吠也全无,风似乎都停滞了,死一般的沉静,瞬间,汗水滴落他的眼角,他惨白的脸上布满惊怖:“不会至此.....”他不愿也不敢置信。

恭宪侯凝睇着自己的儿子,他中年时身患奇症,只要用脑,头颅就会痛如鼓锤,甚而鼻血不止,悄访名医,得到的结果皆是,颐养为上,万不可再思虑俗事,否则双目失明,脑迸血而亡。

他只得隐退,放权于长子,可就算如此,他一月中也都有半数处于昏睡中,活着对他亦是煎熬。

然,他却不敢死去,因为长子天资有限,他对他的期许只在“稳”,对他的教导重在:“进退二字。须知帝王如水,权臣似壤,水势过高,则保土偃伏;水势平缓,则生息绵延。世家豪族不争一朝之盛一时之期,重在传承。

纵观古今,世家与帝王的关系错综复杂,他们或相互依存或彼此防备,这种较量是漫长的互化的且无休止,而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世家只要不将自己败落出第一阶层,那就迟早有再复起的一日,毕竟百年底蕴。

可是他这长子许是听到太多的人在背后说他,唯有守成之资,此语成了他的心魔,于是他非要在有生之年将曾家带入巅峰,以证明自己的能力,渐渐的进退二字变为了投机。

武帝时,曾家遭到打压,他给出退字,可是长子私下投机二皇子,想搏个从龙之功,谁知蓝家第二子绝顶聪明,一招就让权倾天下的郑氏家族灰飞烟灭,然,手段过于酷虐,必损福荫。

桓彘即位,他对长子说:“卑弱者一旦掌握大权会比虎狼更凶残,病辞为上,此朝局已不可入。

然,桓彘倒行逆施,依附长子麾下之人日益增加,长子权利空前膨胀,他送女入宫为后,滋生妄念,而元琚在这样的影响下......”

此时已是曾家的存亡之际,如何于萤火之微中抓住这一线生机,一股热意从恭宪侯脑中胀涌而出,如流水般涌向他的双目。

“珙儿,过来。”他声音发紧,感觉到儿子的手颤抖抖的抓住了他“父亲....”他的嗓子已是哭音。

“你还记得你启蒙之时我让你背的道德经吗?”

“记.....得,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困而盈之,而不若已。湍而群之,不可长保也。金玉盈室,莫能兽也。贵福乔,自遗咎也。功述身退,天之道也。

父亲,我错了,父亲我听您的,我都听您的,大夫,快去叫大夫.....”

“听着,”恭宪侯声音低微,却尽显冷厉:“元琚乃是因我逝去,悲痛过甚,伤口崩裂而亡。

待我去后,丧事一切从简,你立刻以丁忧为名辞官,并且尽献家产于国,以解国之燃眉,碧瑶就按照元琚所言,去皇寺修行,之后二房分宗,凡曾家初生之子,分散出去,自今日起,曾氏三代不可出仕。”恭宪侯一把扣住曾荫珙的后颈,双目滴血,死盯着他:“荫珙,这之后你的糊涂事可再无老父替你描补了,曾家或存或亡皆系你之手。”

曾荫珙涕泪横流,汗水浸透衣衫,身上却无一丝余温:“孩儿发誓,孩儿必定遵照父亲之命,辞官尽献家产......三代内绝不出仕。”

“还有,曾家历代,如遇沈家有难,无论何种境地都必须出手相助,曾家宗子需娶沈家女,或嫡女嫁予沈家子,世代联姻,不可断绝,此乃家训!”

“孩儿遵命,父亲,父亲您不要再说了.....”曾荫珙哭得跟个孩子一样,他手脚忙乱的翻出药丸给父亲吞下,涌出的鲜血染了他一手,他抱着父亲失声痛哭:“父亲,你不要扔下孩儿,你不在孩儿不行的,父亲,孩儿守不住.....”

“痴儿,勿要做小儿状。”恭宪侯痛得青筋皆迸,冷汗和血,半身浸染:“取纸笔来。”

恭宪侯撑于书桌前,手中执笔,他眺望悠悠岁月,穿过寂寥,凝望往昔,

松苍竹翠岁寒天。

雁山前。

凤城边。

回首燕南

故人酒中挥醉墨,洒云笺。

恭宪侯蘸血挥就,四字淋漓:“沈公千古!”笔从指间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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