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黄粱梦
第240章黄粱梦
他站起身,擡手将祖父扶于座位上:“祖父,事已至此,您且听听孙儿之策。”
“说。”
曾家附在恭宪侯耳边轻语:“太傅乃陛下所毒杀。”说完曾元琚跪在祖父膝下。
恭宪侯审视着膝下的孙儿,他知道他这个孙儿向来敢做敢为,有一副虎胆;但是今日他方知,他的虎胆早换成了狗胆,狗胆包天!
膝下曾元琚继续详解着他方案的实施:
“一则,陛下已经答应孙儿迎娶微雪公主,还要请您选一好辰光,虽然此举意在羞辱公主,但公主为了她的大计,她会嫁给我的;而在其他人眼里,太傅与公主乃是同一立场,所以公主下嫁就是对孙儿清白最好的担保。
其二,陛下必不会放过五皇子,五皇子过不去今晚,而白天力挺五皇子登基的太傅也这般巧的去了,只要有人巧妙的点出,自然会有有心人去联想,甚而完成他们之间的关联;而孙儿娶公主就是曾家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拼死保护公主。
其三,陛下历险归来,与身边的温美人同生死共患难,温美人已成陛下的软肋!
如今陛下平安归来,陛下必定会让她做后宫的第一人,与其让陛下出手,不如让妹妹主动退让,就说她为陛下祈福时立下誓言----如若陛下平安回来,她愿意终生侍奉佛祖,如今陛下既已平安回来,她便要应诺去皇寺修行,此举可令妹妹美名传于天下,不论日后如何,她也可平安。
其四:陛下以前无所畏惧,肆无忌惮,可如今他肯定要为温美人打算,护其周全,而孙儿因陛下成全,才得以一偿平生夙愿,感激涕零之下,自是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所以孙儿会向陛下进言,曾家愿意认温美人为女,开祠堂将她之名记于曾家族谱,给她尊贵的出身,做她的后盾;
而孙儿还会将自己谋害沈太傅的事情作为投名状坦言告知陛下,陛下握此把柄,必然会完全信任曾家,放心驭使,而以陛下之秉性根本不会在乎再背一个杀太傅之名。
祖父,凡此种种,可保曾家无论何时均可平安。”
恭宪侯半阖眼听完,中途不曾打断半句,而曾荫珙在儿子的详解中,眼睛闪烁,待儿子说完,他道:“父亲,孩儿觉得元琚之策可行,还望父亲斟酌。”
闻此言,恭宪侯眼睛完全阖拢,眼底一片幽沉,良久他才开口道:“祖父往日里因为身体原因,对元琚你少有教诲,而日后你将执掌曾家,今日祖父稍有精神,我且教导你几句,荫珙,今夜必是多事之秋,你且出去守着。”
曾荫珙略有迟疑,但是也不敢违背父亲,只得躬身退出。
恭宪侯擡手让曾元琚起身坐下,命身边的老仆沏茶,曾元琚今夜大起大落,此时危机解除也甚觉口渴,他端茶饮尽。
恭宪侯只觉砂砾入眼,梗出湿意,他凝视着孙儿,声音艰涩:“元琚可知,篡位者成功无外乎两点:一,出身顶好,众人愿意跪你脚下;二,手段够狠,众人不得不跪你脚下;
而你,出身世家,但是西宁世家豪族不止曾家;再则手段,在陛下失踪群臣议代天子之时,那是你摄政的唯一机会,你刀剑既以见血,又何必半途收刃?祖父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你错到既要还要。
你如若要天子权,就要狠,以绝对震慑之态迅速收拢权柄;你如若要她倾心相待,那你就一心情深,倾其所有的全力辅佐于她,让她达成所愿,十年八年后,她纵然不嫁,也会感佩你的一片深情,心中必有你一席之地。
可你既要曾家改换门庭,登极至尊又想以深情打动公主,俘获她芳心,为帝王你不够狠,欲深情你不够痴,既要还要者,过之不及,注定一无所有。
还有你懂谋略,却不懂人心;你知制衡,却不知人心不可制;你笃定公主必定嫁你,可你却不曾了解她,她贵为公主也荣为皇后,她是何等骄傲又何许之尊贵,可你却觉得她既然当初被逼着连不喜欢的南楚帝都嫁了,而你和她还有少时情谊,为何不可嫁你?
可你错了前因,南楚帝没有逼公主嫁,逼嫁的是当今圣上,她恨不着南楚帝,甚至当时真相未出之前,她或许与之还有同病相怜之感。
其后南楚帝给予公主足够尊重,一个帝王,空置后宫独尊她一人,她纵然不爱,却也愿为其生下一子!
可就这样,当真相出来,公主何其决绝,携子归国,如斯刚烈闻所未闻!可你呢,竟还敢像对待无知民女,卑贱歌姬般威逼胁迫于她,你害她弟弟杀她帝师,还诉以深情,何其荒缪,以她之性情只会恨毒了你,只可能想着怎么除掉你,断不可能嫁给你!
恭宪侯看着曾元琚扣紧茶几的手,他从喉咙里挤出残酷的真相:“还有你低估了陛下,他的心智与狠毒万中无一,你知道陛下为何要你带给我那句话吗----你回去问问恭宪侯,何日是好辰光?你知道何谓好辰光,好辰光便是----喜辰光正好,却不想无常已到.”
“祖父.....”曾元琚慌乱的站起,一起身,他只觉眼前昏黑,倦意深临,他极力清醒,可他惊恐的发现,他的声音已封喉:“不,祖.....父....”他嘴唇张合,再也站立不住,栽倒在地。
恭宪侯颤巍巍俯下身子,他抚着孙儿的头:“别怕,不疼的,祖父给你喝的是黄粱梦,睡过去就能脱掉这身旧皮囊了,再醒来.....再醒来.....,”恭宪侯发出气音:“你就会有一个全新的人....生。”
曾元琚紧紧的抓住祖父的袍角,舌尖溅出血珠,眼睛死死的撑开一线,他不甘不愿不服!
恭宪侯低语:“小雪会了断自己,她无力回天,再不会茍延,黄泉路上黑,你知道....她最怕黑的,你去,陪着她。”
曾元琚的手松开了,眼睛里的一线光湮灭,他的头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