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搬家2
第19章搬家2
到新院子时,春杏抱着鎏金缠枝镜打头阵。她家马车轧着碎石子吱呀而来,顿时炸开锅似的起身。街坊邻居都知晓宝玺斋的掌柜搬新家,洞门前挤满看热闹的街坊,卖绒花的张嫂子扯着嗓子嚷:“进新院咯。”
老太太早就和白景春在院子里早早支起两张八仙桌,上头摆满了坚果、糕点,此刻,街坊们正端着搪瓷缸子围坐闲话。
几个婶子进去,将那被子褥子一应拿进去铺好。
李大娘将铜锅支在槐树根下,舀三瓢井水注进锅中:“这羊肉是早晨李家阿婆送来的,肋条肥处见红,瘦处泛玉,正是秋后头茬羯咧。”
“用来熬汤可是补的很。”吴婶子持刀背轻敲羊骨,一阵脆响入耳,她故意打趣道:“老张头,你那窖藏的二十年陈酿可带了?给我们来一壶炖羊肉。”
话音未落,刘婶已端着新蒸的荷叶饭出来,吴婶正要进灶房,她叮嘱道:“慢着些!灶王爷跟前的供肉还没取呢!”
陈婆婆拄着枣木拐从东耳房出来,往杨延钰怀里塞了把晒干的艾草:“夜里熏墙角,防着蛇虫作祟。”
杨延钰笑盈盈地接下,“还是婆婆心细。”
“婆婆,一起吃。”春杏买来几串糖葫芦,硬塞给陈婆婆一串。
陈婆婆摆摆手:“老婆子我牙齿都快掉完了,你们孩子吃便罢了。”
春杏笑道,“酸酸甜甜的,尝尝味道也成啊。”
正说着,王婶挎着竹篮进来,篮里码着腌萝卜干、糖蒜,还有一坛自酿的桂花蜜:“钰丫头拿着,新灶头得用甜水浇”。
杨延钰接过小篮子:“多谢婶子。”
春杏将煤炉支在院门口,铁皮桶里煮着茶叶蛋,油锅滋滋作响炸着麻花。杨延钰刚卸完箱笼,就被刘叔拽着去后院看新收拾的灶台。
阿贵从门口进来提着一包饼给春杏,春杏捋了捋微乱的鬓发,扬声招呼道:“大伙儿都歇歇手!灶上烧了热水,我泡了茉莉香片,还有刚买的芝麻脆饼,都来垫垫!”
“钰丫头真是有心了。”
杨延钰很是客气:“大伙为延钰搬家忙活一早上,延钰感激不尽。”
一伙人正聚在一处吃着碗里热乎的芝麻脆饼,门口忽然进来一小厮,杨延钰一瞧,是王大娘子府上的,那小厮捧着个布包:“我们娘子拖我带个话,上次你送去府上的几道川菜很合口味,让我谢过杨掌柜。我们娘子知晓杨掌柜今日搬家,特命我将这个送给娘子。”
杨延钰接过布包打开,里头竟是一条手缝的十二生肖门帘。
李大娘摸了摸那丝滑的布料:“哟,这是上乘布料,上头还是苏绣,不愧是大户人家,竟用来做门帘。”
杨延钰朝那小厮道:“替我谢过王大娘子。”
那小厮一走,春杏便将新磨的槐花醋倾入青花瓷坛,红泥小炉上煨着冰糖熬化的琥珀浆,忽听得院门吱呀作响,众人见曹屠户扛着半扇肋排跨进门槛:“这新院子的糖醋香飘了怕是有三条街。”
他将肋排放在阶上的案板上:“这肋条骨得选带三肥七瘦的,您瞧这雪花纹路。我都洗过了三遍了,直接按之前的大小给你剁了啊。”
“有劳曹伯了。”杨延钰将剁肉的刀拿了出来,递给曹屠户。
吴婶捧着腌梅罐子凑近:“我那死鬼老头子总说宝玺斋一碟糖醋小排要价半吊钱,如今可算能敞开了肚皮尝!”
几句话逗的人直乐,众人哄笑间,杨延钰笑道:“叔叔婶婶既然爱吃,今儿个我便多做些,让大家解个馋。”
“延钰姐姐!乔迁大喜呀!”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响起,徐娇像只欢快的云雀,率先蹦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件鹅黄的衫子,梳着双丫髻,手里捧着一个用红绸系着的青瓷坛子,小脸笑得像朵花。
跟在她身后的,正是哥哥徐容与。
他今日穿着一身质料普通的靛青细棉布直裰,颜色虽素,却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肩宽腰窄,自有一股不同于市井的轩昂之气。那双惯常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也染上了笑意。
他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编食盒,另一只手里,竟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小簇开得正盛的野山菊,黄灿灿的花朵上还沾着新鲜的露珠。
“杨掌柜,乔迁之喜。”徐容与的声音不高,却沉稳有力,清晰地传入忙碌的人群中。他微微颔首,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天井中央的杨延钰身上。
“娇娇!徐兄,你们来了!”杨延钰闻声擡头,笑着迎了上来。
“姐姐!这是我们自家做的桂花蜜酿,阿娘说温酒煮茶最是香甜!”徐娇献宝似的将青瓷坛子塞到杨延钰怀里。
“多谢娇娇,多谢徐夫人!”杨延钰连忙接过,入手微凉,带着瓷器的润泽感。
徐容与则将食盒轻轻放在廊下的干净石阶上,声音平缓:“家母让带了些新蒸的枣泥山药糕和几样酱菜,给掌柜的添些家常味道。”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手里那捧生机勃勃的野山菊:“路过城外河坡,瞧着开得精神,顺手采了些,给新居添点颜色。”
杨延钰看着他递过来的山花,心头蓦地一暖。城外的河坡……那离这里可不近。她接过那捧带着山野清气的菊花,“真好看!徐家兄妹费心了。”
徐容与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那么一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不打紧,没费甚么心思。”
徐娇偷偷白了哥哥一眼,嘴上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真的只是顺手,但那花儿分明是仔细挑选过的,枝叶整齐,花朵饱满,用一根柔软的草茎细心束着。
徐容与的目光扫过院里尚未完全归置的杂物和几件需要力气的大件,比如那几块厚重的预备做花架的木板,还有墙角那个需要挪动的旧石臼。
“可有什么重活需要搭把手?”他直接问道,声音平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担当。
话音未落,他已自然而然地挽起了直裰的袖子,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肌理分明的小臂。他转身又走向那沉重的旧石臼,和阿贵合力,沉腰发力,稳稳地将它挪到了角落。那动作利落干脆,透着十足的干练。
白景春站在仔仔细细的瞧了又瞧,来人到底是不是那徐家医馆的长子。她几个月前跟吴虞提过一嘴,想让二人结亲,老太太不是说延钰这丫头没答应么。她转头进屋将吴虞拉了出来:“你瞧,和你家孙女站在一处站着的,不正是那徐家长子?”
她拿胳膊肘戳了戳老太太:“两个孩子都熟络起来了,有这等好事,你竟不告诉我。”
“我哪知道。”老太太也颇为意外,倒不知那二人是哪天熟络起来的。心里头瞬间也变得喜滋滋的,这小子看着精干有力,进屋就干活,定也是个务实的。
徐容与干活时沉默专注,脊背挺直,汗水渐渐浸湿了他额角的碎发,他偶尔擡眼,目光掠过正在擦拭新置博古架的杨延钰,见她鬓角微湿,一缕碎发贴在颊边,他眼神会停留片刻,随即又垂下眼帘,继续手中的活计,只是那抿紧的唇角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
徐娇则像只小蜜蜂,围着杨延钰和春杏转,一会儿帮忙递抹布,一会儿又好奇地摆弄那盏刚蒙好纱的窗棂灯屏,叽叽喳喳地说着家里和街上的趣事,清脆的笑声为这忙碌的新居更添了几分鲜活的热闹。
杨延钰将徐容与带来的山菊插进一个洗净的粗陶罐里,放在窗棂灯屏旁。
一张结实的大方桌摆在院中,底下拢着炭盆。桌上正中,便是李大娘炖羊肉的那口敦实的铜锅,里面翻滚着奶白浓香的羊肉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