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77.把不安和幸福感搅和着死掉
第77章77.把不安和幸福感搅和着死掉
庄咏远缓缓放下悬在半空中的手,包厢里无数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哪怕在舞台上身经百战过,这些眼神还是让他紧张不安,喉咙发紧。
他眨眨眼,往门边倒退。谢涛好几次从椅子上暴起,要来揍他,还好都被按下去了。
庄咏远在心里想,谢慷家里人的素质确实比较高,不像开平街上许多家,动辄打成一团。
“那、那我先走了。”
庄咏远退到门口,说完就溜了出去。
有人跟着他出来,他回头一看,是头发凌乱、脸上还有个巴掌印的杨瑞慧。
高中谢慷在这里办生日宴时,庄咏远觉得她看上去高高在上,眼神里充满了审视的意味,看得自己都自卑起来,不敢面对她,如今却觉得她看上去有点可怜。
她看庄咏远的神情里依旧有不屑和鄙夷,怪模怪样盯着他,抿着嘴半天不开口。
庄咏远跟她对视了一会儿,也一言不发,隔了一会儿直接要走,杨瑞慧这才叫住他。
“同学……你是慷慷的高中同学吧?我记得你。”
庄咏远点了点头。
“你们,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杨瑞慧辛苦地咽了几下嗓子,竟然说了出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早恋的?”
庄咏远原本不想搭理她,但她脸色苍白,扶着墙才站稳,他看见她这副样子,也讲不出重话,含糊地说:“就高中时……”
庄咏远以为这句话讲出来,会让杨瑞慧大受打击,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警惕地盯着杨瑞慧,以防她忽然栽倒或冲上来打自己。
但杨瑞慧不仅没有崩溃,相反,她原来痛苦扭曲在一起的五官松弛了下来,人也站得稳了,平静地追问庄咏远:“是你主动的?”
“我说不清楚。”
庄咏远又扯了扯嫌短的制服下摆:“好了,我要走了,我得去找谢慷。”
“你要去哪里找他?你知道他会去哪里?”
没等庄咏远回答,杨瑞慧又问出一连串问题,声音洪亮有力。
“你们这样多久了?”
“他那时候肯回平南,是不是为了你?”
“他有没有在你面前讲过我?”
“你带我一起去找慷慷。”
庄咏远说:“我真的得走了。”
他不再听杨瑞慧讲什么,背对着她朝楼梯走。他一直没回头,所以也没看见杨瑞慧先是小跑两步,追了他几下,随后又停下了脚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最后也转过身,没回包厢,朝走廊的另一头走。
路过海鲜池时,庄咏远想到十六岁的自己,被严绪当着谢慷的面戳破性取向,从谢慷的生日宴会上逃跑。那时他就躲在这里,看着海鲜池的鱼虾发呆。
十几年后,庄咏远站在同样的地方,但这次不一样,他不是为了逃避谁,不等着谁来拯救自己。
相反,庄咏远想明白了。躲在餐桌下闷热又无所适从的几个小时里,他想明白了。
原来他跟谢慷之间,不只是自己需要谢慷,谢慷也需要自己。谢慷不是完美的,不会永远像十六岁时揣着学费、闯入琴行时那么勇敢,他也会脆弱,他有时候也想逃避,他也会想要有个人可以拉他一把。
世界这么大,意外每天都在发生,一辈子要跟几千万人擦肩而过,遇见一个你需要他、他也需要你的人,几率有多大?
庄咏远边走,边在心里责怪自己的愚蠢和迟钝。这么明显的事情,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没有早点笃定地向谢慷伸出那只手?为什么畏畏缩缩,害怕自己给出的爱对谢慷来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谢慷不是那种人。
好在现在他又跟谢慷一起身处平南,一切都为时不晚。
庄咏远叫住门口的迎宾员,给他看谢慷的照片,问他有没有看见形似谢慷的人。
迎宾员一看就知道了,说这个人十几分钟前,骑着摩托车走了。
他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个人一上马路就把油门拧到底,不要命一样地飙车,要不是今天除夕、路上车少,晚上抖音上就能刷到除夕夜有人飙车出车祸。
庄咏远打断他:“他骑摩托车往哪个方向去了?”
“喏。”迎宾员给庄咏远指了右边的方向。
庄咏远等不及道谢,就跑上了马路。他不知道谢慷会去哪里,可他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觉得总会遇到谢慷。他走累了,就扫了一辆共享单车,不快不慢地骑着。
平南总共就这么大,只要他不停下,早晚他会跟谢慷遇见。
偶尔,庄咏远会在地上发现摩托急刹留下的车辙,不知道是不是谢慷弄出来的。
平南人吃完年夜饭不爱出来逛街,最多去亲戚朋友家坐坐,路上很空旷,庄咏远忍不住大声唱歌,空气中除了烟花炸开的响声,似乎还有他唱歌的回音。
依山而建的城市比平时更加明亮,南峰山的山顶上,烟花越来越密集,庄咏远停下看了一会儿,才继续踩自行车。
庄咏远是在延江大桥下,看见那辆熟悉的摩托车的。他把自行车停在旁边,摸了摸摩托车的排气管。
那里尚且发烫,谢慷也刚到不久。
庄咏远走上桥上的人行道,一眼就看见谢慷面朝着江水,坐在大桥中段的栏杆上,一动也不动。他外套没拉上,被风吹得鼓鼓囊囊。
庄咏远扶抓着栏杆把手,翻上去坐在谢慷身边。谢慷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直愣愣地看着江水,江水倒映着天空中的烟花,忽明忽暗。
庄咏远碰了碰谢慷的肩膀,见谢慷还是没反应,先开口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躲在桌子底下偷听的,我是上周去海源兼职的,我那时候都不知道你们家要在海源吃年夜饭。”
“我是听经理说,666被姓谢的老客人订走了,才好奇进去看看,刚走进去一会儿,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要进来,我……我有点紧张,没想太多,就往餐桌底下钻了。”
庄咏远呼了口气,桌子底下是暗的,但不是漆黑一片,垂下的桌布跟地面间有两只手长的距离,包厢的光从那里漏进来,还有些光是从桌布透进去的,桌布是红的,所以餐桌下是暗沉的红,庄咏远抱着腿坐在最中间,被十几双腿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