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9.我当你空气
第29章29.我当你空气
庄咏远说完那句“你大惊小怪什么”后,就甩开谢慷,径直沿着楼梯下到离江水更近的地方。
谢慷没有第一时间追上去,庄咏远一直回避,他一直追问,等下两人又要起口角。
他们以前在一起时几乎没吵过架,这回重逢倒像要把以前没起的争执都补上。
谢慷把双手插进口袋里取暖,看着江边来来去去的人出神。他又去看庄咏远,说不上原因,只觉得庄咏远跟周围不管环境还是人,都格格不入。
庄咏远还在往下走,已经半只脚踏进延江里了。
谢慷一开始有些恍惚,等庄咏远又往江水里走了一点,才忽然反应过来,猛地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臂,一路撞到好几个人都来不及道歉,直拉着他往岸上走。庄咏远一脸出神,没反抗,愣愣地任由谢慷拉。
谢慷一路拉着他到附近老单元楼的楼道里,离江边远远的,这才停下。
楼道里一股灰尘味,庄咏远擡起手臂,揉了揉被谢慷掐红的皮肤,一阵阵发痛,估计明天要青了。
“我在看人冬泳,往前站一点看得更清楚。”他解释道。
“这是第二次了!”谢慷声音大起来,楼道里的声控灯跟着亮了,沾了一层黑灰的玻璃笼罩着暗黄灯丝。
庄咏远低头不语。他靠着墙坐下,点了根烟。
“给我一根。”谢慷向他伸手。庄咏远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塞到他嘴里,按打火机给他点火,另一只手笼着火挡风。
谢慷大口吸了几下烟,说:“除了之前大麻的事情,百合心还遇到什么事了?”
“因为这个事,很多人发私信、发邮件来骂我们,有人还弄到我微信,加好友骂我。”庄咏远皱了皱眉,说:“骂得很难听。”
“就这些?”
“就这些。”
谢慷拍了拍庄咏远的脸,凑得很近,庄咏远瞳孔里都倒映出他烟头的火光。
“你没说实话,到底还有什么事?”
庄咏远不满地“啧”了一声,正想要说点什么糊弄过去时,忽然注意到谢慷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很亮,像蒙了一层水汽。
不是像,谢慷的眼眶就是湿了。
庄咏远明显地慌乱起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谢慷流泪,哪怕是李修榆去世的那阵子,谢慷也只是话少了很多。
谢慷不是一直都很坚强,很理性,无所不能吗?那时候他说走就走了,两个人见最后一面时,他一滴眼泪都没掉。为什么在为了件跟他不相干的事掉眼泪?
庄咏远在口袋里翻找餐巾纸,可今天出门太急,忘了带,只好用手背给谢慷擦眼泪,擦到一半又顿住。
他是以什么身份给谢慷擦眼泪?
谢慷深吸几口气,颤抖着说:“我不想你像李修榆那样。”
庄咏远慢慢挪开手,心口发闷,不加思考就脱口而出:“那你当时为什么要走?”
他说完又后悔了。他们已经分手六年,自己二十八岁,不是十六岁迷茫敏感的中学生,更不是大学毕业时的愣头青。他靠自己也能写歌,出名,他的人生不是非要有谢慷的。
他明明已经长大了,已经成熟了,跟人社交时游刃有余,台下再多人都从容自在,没道理再被另一个人牵动情绪,没必要再跟谁多亲密。
问这样的问题,显得他多耿耿于怀似的。
但已经来不及了,谢慷说:“那我还有后悔的机会吗?”
他问得那么自然,好像他跟庄咏远分开的六年不存在一样。
庄咏远又抽了两支烟,才说:“是我的问题,我写不出歌了。”
谢慷吸了吸鼻子,说:“可以慢慢写。”
庄咏远摩挲着墙面上鲜红的开锁广告,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在舞台上闪亮的时间已经没有意义了,所有的欢呼和鼓励只让他心惊,他可能再也写不出什么好歌。
该怎么讲他每写下一个乐句,连听一遍的勇气都没有?该怎么讲他对着电脑里满满当当的工程文件,只觉得那是一团垃圾,越快消失越好?该怎么讲他每每听到自己写的歌就觉得它满身破绽,而明明不久以前,他还很喜欢它们?
庄咏远迟疑了一会儿,说:“上次从平南回去后,每次练团,我都唱不出来。”
“是什么样的?”
“张开嘴,可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庄咏远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们头顶的声控灯暗了又亮,楼道里传来小孩的哭声。有人下夜班回家,经过他们两个时古里古怪地看了眼。
等人走过、一声关门声响起后,谢慷问庄咏远:“你去看过医生吗?”
“看过啊,看过好多个,都说没问题。”
“心理医生呢?”
“也看不好。”庄咏远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墙灰,作势欲走,轻描淡写地说:“我写不出歌,也没法唱歌,所以我混不下去了。”
“你回平南休养?”
“你是不是问得太多了?我只回答百合心为什么休团的问题。”庄咏远眨了眨眼,说:“不要往外爆料哦。”
他又说:“别这样看我,好像我很可怜。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我没有那个意思。”谢慷话还没说完,庄咏远就撇开他,往外走了。
平南除了几个商圈和步行街外,其他地方没什么夜生活,才十点出头,街道上就空空荡荡。谢慷没直接追上去,隔了七八米跟在庄咏远身后。
庄咏远今天穿的黑衣服,身上墙灰的痕迹清不干净,谢慷低头看自己被夜风吹起的衣摆,也蒙了一层白色墙灰,证明他跟庄咏远不久前曾经在同一个地方躲藏过,老旧居民楼的楼梯口,有一瞬间与这座城市分离,成为独属与他们的小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