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3.请你听我写的歌
第3章3.请你听我写的歌
平南一中图信楼,高二三班的最后一排角落的座位,谢慷和庄咏远头顶的风扇“呼呼”转个不停,阳光炽烈。
谢慷在便签纸的最上方,用黑色水笔端端正正写下了“啥款的人”四个字。
庄咏远皱着眉头,问他:“你要用闽南语写歌?”
谢慷还没回答,庄咏远就不满地撇嘴,说:“好奇怪,干嘛要用方言?”
“我听闽南语长大的啊,家里人都讲,你不是吗?”
庄咏远一脸不高兴:“我不喜欢闽南语。”
谢慷摸了摸鼻子,这才想起来庄咏远家情况特殊,用一句话总结就是喝酒的爸,跟人跑的妈,他阿嬷死后,庄咏远就在各个亲戚家间被踢皮球,这家讨口饭、那家要件旧衣服。
他肯定听过很多用方言说的、不好的话。
真是热得昏头了,谢慷抱歉地笑,说:“对不起对不起,你不喜欢就不写闽南语了。”
“说好了第一首歌你来写,你爱写什么写什么吧。你信不信,你写得再难我都能弹?”
讲到弹琴,庄咏远才兴奋起来,表情难得的倨傲。谢慷蹭蹭他的腿,说:“知道你厉害啦。”
台上的化学老师终于对他们两个忍无可忍了,砸了一段粉笔头过来,拍着讲台吼道:“谢慷,从上课铃响就在讲话,讲到现在还没讲够?旁边那个同学,你是文科班的吧?为什么在我们教室里?”
谢慷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举起右手臂说:“报告老师,文科班同学也想学习科学知识!”
教室里响起一阵哄笑声,老师脸色更差了,指着教室门喊道:“你给我出去!庄咏远是吧?全年段的老师都知道你!你不务正业在学校里出名了知道吗?快乐男生看多了也想做明星?我告诉你,不好好读书,以后有你的苦吃!”
“琴弹得再好,能给高考加分吗?”
庄咏远听了低下头,竖起课本挡在自己面前,很沮丧的样子。谢慷拍拍他的肩,说:“我们出去吧。”
他站了起来,跟老师说:“老师,我送庄同学回班级。”
没等老师回答,谢慷就径直朝着后门走,回头冲庄咏远招手,示意他跟上。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摇摇晃晃地走到门边,忽然又回头,冲教室里的人喊道:“七月的毕业晚会,记得来看我们百合心乐队的演出啊,我们要自己写歌了!”
“等以后我们出名了,你们就是最老资格的粉丝了!”
老师扔了一根粉笔头过来,嘴里还念叨着:“谢慷,你不要觉得自己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有个道理叫骄兵必败,你以后会后悔的!”
谢慷伸手抓住粉笔,冲老师眨眨眼,说:“老师,你来的话我给你留第一排的位置!”
他们就这么跑了出去,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庄咏远问谢慷:“我们去哪里?”
谢慷拿出从教室里带出来的便签纸,在庄咏远面前晃了晃:“当然是找个地方继续写歌了。”
他左右看看,还是没看见人,大胆牵起庄咏远的手,拉着他上楼。庄咏远不好意思,想甩开谢慷,谢慷就握得更紧。他们一直跑到天台上,靠着一根一人粗的水管盘腿坐下,“呼呼”喘气。
庄咏远叹了口气:“你要害我被老师骂了,我就不该听你的,跑到你们班。”
谢慷打断他:“骂就骂啊,老师算什么?混不好的人才会去当老师。”他说着说着,侧身抱住了庄咏远,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笑嘻嘻地说:“刚刚在教室里就好想抱你。”
“好喜欢你。”他又说。
庄咏远眨了眨眼睛,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我有那么值得喜欢吗?”
“当然啊,你自己都不知道。”谢慷看着庄咏远,脸上的笑满到要掉下来:“而且以后你还会被好多人喜欢。不过,最喜欢你的人还是我。”
“我最好是!”庄咏远脸上发红,抢过谢慷的便签本,念道:“啥款的人。”
谢慷看着庄咏远微微发翘的上唇,鬼使神差伸手,用食指碰了一下,热热软软的。
庄咏远被他吓了一跳,整个人弹起来,张口想问谢慷要干什么,对上谢慷的眼神时,又说不出话,安静地坐回谢慷身边。
谢慷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是有点哑。
“可以吗?”他问。
庄咏远抿了抿嘴,没回答,谢慷就又碰了一下他的嘴唇,这回庄咏远没躲,两个人呼吸声都很大。
日光游移,他们逐渐被笼罩在不远处的电气设施的阴影里。
谢慷转过头,很快、很轻地贴了一下庄咏远的嘴唇,心跳飞快,脑海里像万花筒,七彩斑斓的色块乱糟糟地转动。
庄咏远把双手搭在谢慷肩上揽住他,他们额头和鼻子先笨拙地抵在一起,接着才成功吻到。快要到落日时分了。
结束以后,庄咏远揩了揩嘴唇上似有若无的东西,两个人又很久不说话,谢慷先笑出声,庄咏远也笑,莫名其妙一起笑了好久,庄咏远才重新拿起便签纸塞到谢慷手里,说:“你快写吧。”
谢慷抓着笔,眼神止不住往庄咏远脸上瞟。
“啥款的人”四个字,啥款的人,翻译成普通话就是“什么样的人”。
十六岁的谢慷在天台上的夕阳里,对着这四个字幻想了很久,幻想他跟庄咏远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一口气写完了歌词。
二十八岁的谢慷,跟过去想象里的自己天差地别,但他还是用来自久别重逢的庄咏远的拨片,弹响了怀里的吉他。
这么久没有演出,谢慷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怎么在台上弹琴,怎么唱歌。但凌乱地弹出前几个音节后,谢慷的手自如地在琴弦上游走。
也不奇怪,毕竟这首歌是他亲手写的,重复做过六年的事情,一辈子都忘不掉。就像他跟庄咏远谈过六年的恋爱,就忘不掉庄咏远。
“我犹是无知影,天光以后,我拢是啥款的人。”
谢慷拨着吉他,对话筒唱。除开庄咏远弹了几个修饰性的音以外,台上其他人都没有动作,只看着谢慷。
谢慷毕竟好几年没有开嗓唱过歌,同事聚会去ktv,他只负责在一边鼓掌、给人切歌和点歌,所以前半分钟的演出效果并不好,台下的观众渐渐冷静下来,议论纷纷。
但他很快就找回了过去的感觉,进入了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