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主犯。
第63章主犯。
开庭那天阳光灿烂，余为没让陆有荣送自己。他早早搭了地铁过去，因为还从没去过法院，心里难免紧张。
开庭之后的前半程一直很正常，余为坐在旁听席上，远远能看到老爸低着头站着，跟他一起的还有好几个人，无不颓废狼狈。
老爸始终没擡头，余为看不清他的表情，到后来有新证据出现，他才知道老爸他们诈骗的钱都去了哪儿——去了赌场。
赌球、赌马，还有一些投资了娱乐场所，赚了个盆满钵满。有一部分钱通过打赏主播的方式已经洗掉转去了别处，包括老爸参与的直播，其中一些打赏其实是自己人在洗钱转移。
余为一审的时候没有来，身临其境才感到一种荒谬和寒凉涌入心间，耳朵里嗡嗡的，以至于后半程几乎没怎么听。
临近结束的时候，老爸终于擡起了头。余为已经有些麻木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脑子里也乱七八糟的，好像整个庭审过程他在这儿又不在这儿，没什么真实感。老爸朝他看来时，他先是茫然的和老爸对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想勾起嘴角笑一笑，表示自己过得很好，只是还没来得及，老爸又低下了头。
余为忍不住思索老爸那仿佛随意的一眼，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后来余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是有什么新证据，被告律师只是争取了一些基本权利一切就结束了。老爸莫名其妙成了主犯，余为茫然的站了起来，看见老爸承认了。
法槌落下那一刻，仿佛是砸在了余为脑子里，一声巨响，余为脚下发软跌回了椅子里。
老爸被带下去时，他忍不住喊了声：“为什么啊？！”
后排有几个记者，朝他看了过来。
余为嘴唇颤抖，眼眶发红，老爸没擡头，倒是跟在后头的一个高个男人转头看了过来，冲他笑了一下。
余为的注意力始终在老爸身上，没有注意周围的人，这时候才突然发现对方很眼熟。他愣愣的和对方对视——男人长得高大，穿着囚服也很有存在感，因为剃了光头所以一开始余为没有认出来，直到对方转回头继续朝前走时，他突然如被人泼了一盆凉水在头上，从天灵盖到脚底板都冰凉一片。
那是，当年揍了他的那个男人。
他呼吸急促，手脚发麻，之前不知被谁放出去的奇怪的回忆照片闯入脑海，他什么都明白了。
对方不是冲自己来的，是冲老爸来的。
监狱里应该是不允许用手机的，但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让老爸知道了自己初中时候的事。将照片发到平台，就是想让老爸知道，他们随时可以毁了自己。
余为从椅子里弹了起来，冲到了距离老爸最近的位置：“这案子有问题！！爸！！”
正要离席的法官看了过来，旁听的人们也窃窃私语。
余为指着高大的男人，脑子里一团乱，话都不会说了：“他有问题！他有问题！！我认识——”
“你不认识他！”老爸猛地转身，怒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滚！”
“不要大声喧哗！”法警严厉的呵斥。
余为想起什么，回头在旁听席里迅速寻找。他在这里吗？他会在这里吗？视线扫过，都是一张张或愤怒的、难过的、不解的、麻木的陌生的脸。
有两个记者走了过来：“你好，我们是……”
没有，他不在这儿。
余为转身就走。
余为脑子都要炸了，他冲出法院，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寻找。他既愤怒又难受，还因为自己以前的糊涂事牵累了老爸而自责。
二审持续了很长时间，此时外面阳光普照，万里无云，天气极好。他一路冲出长街，无头苍蝇似的拐进某条小路，找不到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路边狠狠抓了一把头发。他内心揣着什么东西似的，稍微用力就要炸了，他粗重的喘息，茫然如困兽冲进一家超市，在货架中间来回穿梭，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从一家超市出来，又进了另一家超市，来回好几次后，他终于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他在一家杂货店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把小刀。
他盯着那把小刀很长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突然有了这种恐怖的想法。
可能，他确实是有些疯的。
对方一定还在这座城市里，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阴暗的窥视。他会跟着自己吗？跟去自己的学校，跟到自己毕业，跟到自己上班？然后时不时的跳出来，告诉自己犯过的傻事会回以怎样的代价？
他慢慢伸手，想拿下那把刀，半途被人抓住了手腕。
余为一愣，回头看见了一双担忧的眼睛。
陆有荣跑的气喘吁吁的，满头汗，另一只手里还捏着手机。
“给你打电话打不通。”陆有荣无奈，“我一直在后面追着你喊，你听不见啊？”
“……”
“艹你真的跑太快了，靠。”
余为没说话，陆有荣一顿：“怎么了？”
余为手指神经质的抽，搐了一下，缩了起来：“手机开了飞行模式。”
“我猜也是。”陆有荣扫了那把刀一眼，没有立刻提问，只是拉着他的手往外走，“我饿死了，先吃饭吧？我车就停在附近，去我家吃。”
“……”
“我姐和狗男人都在。”陆有荣气急败坏似的，“你要保证始终跟我站队啊，不能被我姐忽悠了。”
余为没说话，被陆有荣拉出了杂货店，他安静的跟着陆有荣找到了停在路边的车，想到陆有荣一路追过来还挺搞笑的，但却笑不出来。
他想回应陆有荣，却又懒得开口，懒得去思考。
直到陆有荣将他塞进车里，他才疲惫极了般，闭着眼靠在车窗上不动了。
陆有荣没有急着发动车子，先接了个电话。
余为听着他语气轻松的跟人聊了几句，感到脑子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和陆有荣在一起，安心踏实，仿佛回到了自己早已习惯的日常里；另一半则还留在法庭上，听着那法槌循环播放似的敲下，看到那个男人转过头对自己笑，看到老爸遥遥看来时，那仿佛随意的一眼。
陆有荣一边打电话，一边偷偷观察余为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