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大赛
第15章大赛
徐木宁担心再不好好睡一觉会猝死上社会新闻，吃了黄明英的两颗褪黑素，打开程瞰发的那首未命名的钢琴曲，伴随着舒缓的琴音进入梦乡。
这一觉算是把先前缺的那些都补上了，接近下午三点徐木宁才醒。
他给手机充上电，按了开机就去洗澡，再出来一看，屏幕上塞满了未接来电和微信，电话全是王姐打的，他刚想回，对方又打来了新的。
“小宁！你在做啥啊！快来戏院！老周和老吴在这里闹，要拆戏院！”
“疯了不是？！”徐木宁注意力全在电话上，没留意，脚尖直接踢在了书桌的桌子腿上，痛得他眼泪当场飙出来，龇牙咧嘴地赶紧去找车钥匙。
已经够乱了，自己人怎么还在添乱！
半个小时后徐木宁急吼吼来到石中戏院，周叔和吴叔带着一大家子人蹲在残损的大院中间抽烟叹气，王姐手里抄着扫把以一夫当关的架势拦着他们，头发和衣服都是乱的。
老周看到徐木宁，摔了烟头，站起来说：“小宁，这戏是唱不下去了，看还有啥能卖的，大家分一分，散了吧。”
他是长辈，徐木宁不好冲他发火，压着脾气说：“戏院只是暂时这个样子，过几天就会动工重修，合同签了钱给了，修好了会继续唱，该给你们的一分不少。”
“你知道我说的不单是重修，”老周指了指自己，“我，今年五十，十五岁就进戏院跟着老师傅学吹唢呐，三十五年，好的坏的都陪着戏院走过来了，但是现在，不是戏院没了，是徽戏没了！那些游客就是进来听个响，谁懂？谁又是真的在听你唱家国情怀，爱恨情愁？”
“那天我站在大院门外，听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说，看这几个老头在台上又翻跟斗又吹唢呐的，跟吗喽一样，我后来回家让我孙女帮我查什么是吗喽，那是猴儿！她说我们是猴儿！”
愤怒的他又指向老吴：“你吴叔，唱武生的，快六十的人，大冷天冻得手脚生冻疮，还在院里跟猴儿一样踢腿下腰练基本功，不小心摔了腿一直坚持上台，台步走得比腿脚好的人都稳，以前总觉得是混口饭吃，再苦再累为了钱咬着牙都要扛下来，可唱多了谁都对这戏有了感情，但是感情能当饭吃？！”
“小宁，”老周往旁边啐了一口，压低嗓子，“省剧院的师傅们再不济有国家扶持，我们没有，没用的，‘收了刀枪卷了旗，上阵战到日落西’，现在日落西了，我们也战不动了，头几天的这场暴雨淹的不是七军，不是戏院，是整个徽戏！”
他说的徐木宁又怎么会不明白，他们几十年如一日在这里唱戏，不是真的失望，他也不会说出这些话。
徐木宁嗓子像被胶水糊住了一样，又哽又塞，堵得有些窒息，即使已经知道程瞰的打算，即使自己满腔热血说要让戏院开下去，可谁能保证，他们做完所有的工作后，未来会回馈什么给他们？
王姐擤了把鼻涕，将扫把往老周跟前重重一扔，叉着腰破口大骂：“小宁都说了要信他，你们急有什么用，不想唱就不唱，都给我回家种地带孙子！但是想拆戏院的东西拿去卖就是不行！”
“你！”
老周作势要跳起来跟她理论，徐木宁咽了咽喉咙，把那阵苦涩吞下去：“周叔，吴叔，修戏院的这段时间大家唱不了戏，工资我会照发，有活动我也会带你们去，余叔把戏院交到我手里我就不会让大家失望，给我一点时间，相信我，请相信我。”
大院安静了，老周从裤兜里摸出烟散给老吴一支，两个人对着剩下三分之一的戏台子抽烟叹气，末了，他红着眼睛说：“我们没有啥大文化，看不懂现在的世道了，年轻人喜欢的是那些电视上涂得红红绿绿搔首弄姿的人，小宁，不行就放弃吧，做到这一步就算对得起老余，对得起戏院咯。”
“不，还没开始就没有结束，”徐木宁不多说其他的，“我先把这个月的工资转给你们，带着大家回去吧，戏院的事不用操心。”
把人送走，徐木宁深呼吸两次，抱住王姐，“谢谢你，王姐。”
“哎哟说这些干什么，”王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放开他后，把散下来的头发拢成一撮扎在脑后：“我比他们年轻，目光没那么短浅，相信你的，这段时间就当是放暑假，不过我还是要天天守着戏院，谁来都不行，你别给我工资啊，留着去做大事。”
“该是什么就是什么，等下转你微信上。”徐木宁说。
“那我不收！”王姐看着他，眼睛里都是疼惜，“你外婆把你教得很好，我以前就喜欢听她唱戏，那嗓子又脆又亮，唉……算了，提她我都想哭了，来吧，跟姐先把东西归拢归拢，老周那个驴脾气，跟土匪一样！”
两人忙活着，中途徐木宁接到了刘浓的电话。
“老徐，好消息好消息！”他在电话里邀功：“老子给那帮不懂艺术的臭傻子吹得天花乱坠，又给你卖了两部，一部三十万，一部四十万，快点夸我厉害！”
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徐木宁开心了，立刻道谢：“很厉害，真的谢谢你！”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今年ttdf纪录片电影节开了个‘限定主题’竞赛单元，现在向全球纪录片人征稿，娘的，索尼赞助，奖金五十万英镑！财大气粗啊！”
“thetaylordoc/fest”
泰勒国际纪录片电影节，和hotdocs加拿大国际纪录片电影节、谢菲尔德纪录片电影节以及尼翁国际纪录片电影节并称为世界四大纪录片电影节，是著名的国际纪录片赛事，搞纪录片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它们。
因为徐木宁的原因，刘浓平时会留意纪录片的相关信息，他觉得以徐木宁片子的质量，随便去拿个什么奖镀镀金绰绰有余，可惜徐木宁对名利不感兴趣，拍了片子卖了钱就拉倒了。
“就是这个，你听我的，去报名，拿奖！五十万英镑，差不多四百五十万人民币，”刘浓越说越激动，就像这奖已经归徐木宁了一样，“你不是说缺钱吗？去啊！”
徐木宁自信，但没有没那么自信：“全球征稿，比我有实力的大有人在，不过，我记得它有个展映单元？会连着放一周的入围作品？”
“对啊，你想干什么？”刘浓问。
徐木宁垂着脑袋想了一想，“这样，我先去看这个‘限定主题’是怎么个限定法，如果适合，我会考虑参加。”
电话里刘浓老泪纵横：“不容易啊，视金钱为粪土的徐木宁终于要支棱起来了！终于要走上人生巅峰了！”
徐木宁哂笑：“别给我戴高帽子，我没有视金钱为粪土，还是挺喜欢的。”
“你拉倒吧，行了，我现在把官网地址给你，你一定要仔细看啊！”刘浓火速挂电话，很快徐木宁收到了他发的微信。
挂了梯子进了网页，网速有点慢，缓冲十来秒才看到首页正中飘着的“themerestrictionsgrandjuryaward（限定主题评审团大奖赛）。徐木宁通篇读下来，这个新设立的奖项是想通过限定主题，鼓励纪录片人“回归记录的本质，以不寻常的视角探讨寻常的主题”，以此向世界呈现更加精彩动人的故事。
主题是一部纪录片的核心，很多导演在选题上主观意识比较强，有时为了想一个主题要筹备很久，现在进行主题限定，反倒是解决了这个问题，再用高昂的奖金带动竞技，哪个天才想出来的创新？
由于是索尼赞助，这个评审团大奖赛规定只能使用索尼旗下的摄影器材，今年8月底报名截止，明年4月底之前提交影片，同年8月评审开奖，满打满算整好一年，不限制个人或团队参赛。
而今年的主题是——love。
“爱是生命永恒的主题。经过认真讨论，电影节组委会将首次“themerestrictionsgrandjuryaward”指定为‘爱’，希望在世界各地的纪录片人的镜头下看到对这一主题更多的真实记录。”
读完这段英文，徐木宁心想这哪里是限定，明摆着是开放式命题。
爱——太宽泛了。爱家爱国，爱猫爱狗，爱一个人，爱什么都是爱。粗看没什么，但细看都是坑，再加上外国评审那种爱刁钻，爱稀奇古怪的性格，谁知道哪种片子能入得了他们的眼睛？
晚上徐木宁去医院探望余微言，黄明英做好病号饭也过来了，两个人盯着他吃了饭和药，聊了戏院，徐木宁说都在计划中，余微言开心又欣慰，夸还是年轻人的脑子好使。
补交了下一阶段的住院费和医药费，徐木宁带着黄明英回了家。
“小宁，你是不是瘦了？”黄明英看着自己儿子的脸问。
“有吗？”徐木宁找出体重计，往上一站，发现轻了五斤，大概是最近一连串的事搞的。他不想黄明英担心，撒了个谎：“跟回国的时候一样，没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