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13）

破镜重圆（13）

从梦里惊醒的叶渡之再也睡不着了，他感觉很口渴，去厨房倒了杯水，想了想，他从药柜里拿出各类药片吃了一次。

给宋瑜捐肾后，他也成了半个病人，再也不复当年健康。这让他觉得痛苦，但某种程度上，他也觉得幸运。因为上天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拯救自己爱的人，他不后悔。

只有眼睁睁的看自己爱的人慢慢死去的人，才会明白有拯救爱人的机会，有多么幸运。

叶渡之就曾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母亲慢慢走向死亡，而他愚蠢的没有半点察觉。

叶渡之的妈妈在很年轻的年纪，得了肺癌，而他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察觉，他妈妈也没有给他拯救他的机会，她独自决定好了一切。

叶渡之后来无数次的回想，无数次的猜测，到底是哪一天开始的，从她的病到她死亡，中间她有没有尝试告诉他。

是不是他表现得太幼稚，太无能，所以她才什么都不肯说。

在她生命的最后那段时间，他是不是表现得很糟糕，一点都不孝顺，没有给她半点温柔。

他想了很多很多遍，问了很多人，越想越痛，越问越苦，到后来他的大脑，他的心脏都麻木了，眼睛也无法流出眼泪，他才慢慢把母亲生命的最后一段历程拼凑出来。

母亲的肺病早有预兆。

一开始，她只是咳嗽，可家里两个人都没有在意，作为穷人，他们早就习惯在换季的时候感冒咳嗽时不时的拉肚子了，为了省钱，这点小病不严重都不会买药。

直到咳嗽越来越严重，没有办法，妈妈就去楼下的小药店随便买了点感冒药回家吃着，叶渡之心里虽然担心，但也没什么举动。

这并不是叶渡之的错，因为从他出生那天起，这个家便是这样运行的，他没有感冒就要去医院的概念，吃药已经是对感冒非常负责的表现了。

但这次好像不行，母亲咳得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两个人都认为必须要去医院了，叶渡之说：“要去医院打针。”

妈妈也说：“要去医院打针。”

两人都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于是妈妈独自去了医院打针，叶渡之没有陪她。

他们虽然是母子，其实他们相处的时间也并不多。

一个忙着挣钱，一个忙着长大。

两个人都在特别迷茫、特别着急的生存着。

两人既没有时间，也没有钱财去孕育爱。

那天妈妈从医院打完针回来，从邻居的口中知道了叶渡之拒绝了学校的奥赛补习班，她回到家后，情绪失控的砸了叶渡之的书包、纸笔，嘴里不住的骂着：“我是你妈，我会害你吗？”

“你这种事都不告诉我？”

“你说，你还瞒了我多少事？”

“你在学校里学的，就是骗你妈吗？”

“舍不得这点钱，你干脆别读书了！”

砸完后，她仓皇的看了一眼叶渡之，躲回了卧室里，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哭。

她连哭都是很小声的，隔着被子只能听到哽咽声。

叶渡之走进房间，轻声叫了声：“妈妈。”

她没回答，可她能感觉到，她的儿子就站在床边看他，她掀开被子，想让他走。

然后就看见叶渡之跪在她床边固执的看她，嘴唇抿的很紧，他的行动在承认错误，可他的眼睛在说他不后悔，因为他替家庭做了正确的决定。

她哭得眼睛红肿，咳嗽不止，一边用纸擦鼻涕，一边伸出手来牵他，一句话来来回回、翻来覆去说了好多遍，才说出口。

她问他：“你怪不怪我，你怪不怪我？”

怪不怪我没有给你爸爸，怪不怪我是个孤儿，怪不怪我贫穷？

叶渡之抱住她说：“妈妈，我爱你，特别爱你，你是世上最好的妈妈。”

那天晚上，妈妈牵着他哭了很久。

叶渡之对妈妈说爱，但其实那时他并不懂什么是爱，他只是从书本上学到，母亲爱孩子，孩子爱母亲，于是他复述。

他不明白，所以他轻而易举的说出了口。

他也不明白妈妈这次的情绪失控和以往的不一样，她不单单是因为被骗而哭，她是因为自己的生命被倒计时了而哭，她崩溃了，可她环顾四周，只有一个依靠她的叶渡之，没有她能依靠的人。

叶渡之后来无数次的后悔，他恨自己把爱说出了口，却没有真正的、好好的爱过妈妈。

他的爱是空的。

但妈妈的爱是满的。

从哭泣那天之后，就是满的。

第二天，妈妈恢复了正常，眼睛红肿的笑着，起了大早给叶渡之做早饭。

这是叶渡之以前没有的待遇，因为妈妈工作很累，给叶渡之两块钱，比起床给叶渡之做饭简单多了。

叶渡之很惊喜，将其认为是妈妈委婉的道歉，可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一直延续下去了，妈妈开始给他做饭了。

时间就在叶渡之幸福的一日三餐里，飞快的往前跑。某天，妈妈突然说叶渡之长大了，该有自己的银行卡了，于是她带着叶渡之去银行办了卡。

回到家后，在饭桌上，她一遍遍的让叶渡之复述他的银行卡卡号和密码，确定叶渡之不会忘后，她笑了，笑得脸上的皮肉都紧绷绷的。

叶渡之突然发现，妈妈瘦了好多，他伸手给妈妈加了一筷子排骨道：“妈妈，你不用减肥。”

“你已经足够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