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12)
破镜重圆(12)
“叶渡之,我是个短命鬼。”
深更半夜,叶渡之睡得正香,耳朵突然响起这句话,吓得他从梦中惊醒,心脏犹如失重般慌乱的跳。
叶渡之有时候觉得宋瑜真是个幽灵,人走了,声音还一直在他耳边说个不停。
宋瑜的声音是跟宋瑜一样的讨厌鬼,翻来覆去的说同一句难听话。
叶渡之再也睡不着了,思绪顺着宋瑜声音回到了五年前。
那时候他们都跟现在不一样。
他第一次听见宋瑜说这句话,是一个稀少的,阳光温柔的冬日午后,宋瑜逃了下午第一节课去晒太阳,他被老师派过去找宋瑜。
叶渡之是在操场栏杆那找到他的,宋瑜站在栏杆旁,跃跃欲试的想要爬上去,可惜他穿得太厚了,攀爬栏杆的动作像蚕在蠕动。
宋瑜很怕冷,在一天阳光最热的正午,他身上厚厚的羽绒服也没拉开半点,他戴着帽子、手套、口罩,只漏出一双眼睛。
叶渡之都惊讶自己隔着这么多衣服,还能一眼认出宋瑜,甚至时隔多年,还能记起当时对方穿着什么衣服。
宋瑜穿着修身的浅绿色羽绒服,带着深绿色的帽子,穿着绿色靴子,就连口罩都是绿色的,一身泛滥的绿,一身生机勃勃的绿。
叶渡之走到宋瑜身边,因为常年练拳,他发育的很好,高三已经有一米八五了,一米七又瘦削得像只天鹅的宋瑜在他面前就一个他一手就能捏着腰提起来的脆弱花瓶。
叶渡之从栏杆旁绕过去,好能正面俯视着宋瑜,他用平静的语气陈述道:“老师叫你回去上课。”
听到他的话,宋瑜懒懒的擡头看了他一眼,看清是他后又不感兴趣的撇开眼睛。
他的动作漫不经心,可叶渡之的心脏却重重的漏跳了一拍,衣物挡住了大半张脸,却凸显了宋瑜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他眼尖圆润,眼角却上挑锐利,显得狡黠机灵,而柔软弯曲的睫毛又为他增添了几分媚态。
因为他这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他苍白的脸颊,淡紫色的唇都不显得病态,反而成就了他清丽疏冷的气质。
叶渡之从没见过比宋瑜还好看的人,他神秘、高贵、优雅、美丽、善良、正义、勇敢,仿佛触不可及,可他又苍白、脆弱、无知、幼稚、残忍、直白,仿佛触手可及。
而这些都不是宋瑜吸引叶渡之的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宋瑜对他的特殊。在整个班级,整个学校,整个双叶县,只有他对宋瑜是特殊的。
宋瑜眼睛只看他动作,耳朵只听他一个人讲话,他一刻不停的在观察他,他为他而来。
这让叶渡之不得不对他好奇,他想知道,宋瑜会是他的亲人吗?
因为他的样子和妈妈好像,而且他和妈妈一样,生病了。
叶渡之垂着眼睛,视线很轻的落在宋瑜身上,他低声问道:“不回去吗?”
宋瑜无视了他的问话,他观察叶渡之,但他最常无视的也是叶渡之,此刻他专注的跟栏杆较劲,他想爬上栏杆坐着休息会。
叶渡之安静的看了一会宋瑜手套打滑、长款羽绒服使不上劲的窘况直播,然后很冷静的命令他:“别动。”说完,他不给宋瑜无视他的机会,大手握住宋瑜的,举着他坐上了栏杆。
宋瑜身高不够高,腿又很长,所以坐上一米五栏杆后,他也没增高多少,至少没高到一个可以俯视叶渡之头顶的角度。
叶渡之只需略微擡眼就能和他对视,能冷着眼睛问宋瑜说:“你好轻,你不吃饭吗?”
轻到让叶渡之的心软成一片,又阵阵的痛。
宋瑜丝毫没感激叶渡之帮他一把的善良,伸脚踹叶渡之道:“滚。”他漂亮的黑色眼睛冒出一簇火光,亮的人心都软下来。
叶渡之能躲,但他没躲,因为要躲就要放开宋瑜,他不放心。宋瑜弱的连一米五的栏杆都爬不上去,运动能力连小孩都不如,没人扶着,可能会出事。
心里这么想着,叶渡之体贴的没说出口,他的手十分老实护在宋瑜腰上。
宋瑜踹了一脚没踹动叶渡之,便没什么精神气的放弃了,生气跟吵架都是很耗神的一项活动,他没有那么多力气去生气去吵架,他要把精力放在他喜欢的事情上。
比如在冬天里晒太阳。
宋瑜坐在栏杆上,声音在口罩里含糊不清道:“让开,你挡住我晒太阳了。”
叶渡之听话的让开。
宋瑜嗤笑了一声,换了个看不见叶渡之的姿势,接着他对着太阳,解开了脸上的口罩,白皙光滑的皮肤在太阳下发着莹莹的光,五官的每个细节都透着精致。
两人安静的在冬日的操场晒起了太阳,谁也没说话。叶渡之是生性沉默,对着宋瑜更是沉默,而宋瑜是懒惰,对什么也提不起劲的懒惰。
就这么晒了十分钟后,叶渡之突然开口说:“该回去上课了。”说完,他便不容拒绝的把宋瑜从栏杆上抱了下来,轻松的像是抱一只天鹅,一个花瓶。
“我不走!”宋瑜想反抗,可身体弱,他连踹人的力道都不足反而把自己踹的气喘呼呼,他抓着栏杆喘气,好半晌才调整好呼吸道:“我不走。”
叶渡之隔着羽绒服握紧他的手腕,他实在太瘦,隔着羽绒服都能摸得出骨头,叶渡之不敢用力,换了个握法,从握着手腕变成了握着宋瑜的整个手臂。
叶渡之再次意识到宋瑜有多瘦多弱,他一只手就能把宋瑜整个手臂全覆盖住,这人就像个能让他整个抱在怀里把玩的花瓶,漂亮精致易碎,他固执道:“去上课。”
“叶渡之,”宋瑜擡头看他,因为瘦削更显立体精致的脸完整的展现在他眼前,宋瑜用很平静的语气说:“我有病,很严重的肾病,从出生起就有的病,只能治疗不能治好的病。”
“除此之外,我的免疫系统很弱,普通人的小病在我这里都可能发展成夺走我生命的大病。若是不幸运的话,我可能哪天出门,一阵冷空气刮过来,我可能就突然过敏死掉了。”
“我是个天生的短命鬼。”他用没有起伏的认命般的声音陈述道,“我人生的大部分时间,已经浪费在医院了,剩下的时间,让我做开心的事,别逼我做正确的事,可以吗?”
叶渡之握住宋瑜手臂的手紧了紧,对方羽绒服品质太高,即使他努力握紧,也无法从羽绒服冰冷的布料上感觉到对方的半点温度,他垂头去看宋瑜的脸,只是一点小小的运动,宋瑜的脸也喘不过气的全红了。
该让脆弱的人按他们想要的方式生活吗?
叶渡之疑惑的观察着宋瑜,在他们眼里,快乐比其他事都重要吗?
叶渡之没想明白,但宋瑜可怜苍白的样子让他心软了,他松开宋瑜的手臂,掐住宋瑜的腰,把他重新送回了栏杆上。
那天,他们一起在栏杆旁晒了一个小时的太阳。
后来的一个月,宋瑜为这一个小时的太阳多吃了三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