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舌如簧独斗鼈群
巧舌如簧独斗鼈群
苏谨专心撚完香料,擡头看一眼头顶,这种屋檐很容易会有人蹲在上面,且不易发现。“灵霄,你着人准备一下,在院中撒些干枯树叶。临窗位置要多撒一些。再找些豆子,一小把就行,拿来给我。”
“好。不过,小姐要豆子做什么?”
苏谨眉眼一弯:“捉鼈。”
灵霄还是没明白,不过效率很高,立马就去安排了。
这几日苏谨以病为由,几乎没跟苏家人一起吃过饭。好不容易去吃顿晚饭,还未动筷,苏老爷夹块东坡肉给她:“照常给你夹爱吃的,从前你就喜欢这个,爹爹总说太腻,吩咐人五日内做一次。如今回家来,想吃多少便吃多少,再不拘着你了。”
苏谨看向他:“爹爹怎么又忘了?谨儿不爱吃东坡肉,于谨儿来说有些腻。”
夫人放下筷子,“老爷,莫要再试探下去了。皆是一家人,未免伤和气。我不管您怎么想,我也不管什么妖魔鬼怪,我只知道这副身子就是我们家谨儿,哪怕是鬼我也认。”
苏谨擡眼看她,震惊于她的坚定。同时更觉得可悲。她轻轻把筷子放下,再次以身体不适离席。走得很快,不想停留,只因心中很不是滋味。
路上看到屋外干枯树叶被踩碎,冷笑着进屋,果然刚进去就被人套住头打晕过去。
那人扛着她,不到一刻钟便跳到城外无人区域。功力实在不是一般人。
“把麻袋拿下来,我要看她狼狈的样子解解气。”
苏谨听准时机,抓住那人的手腕,自己把麻袋扯下来,看向左前方的张浒:“深更半夜,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张公子,不知张公子大费周章将我绑来,有何贵干?”
张浒听见那句张公子,瞬间炸毛。想要揍她一拳,这次却无法近她身,离她半步远时忽感一袭阴风,仿佛身后
有什么东西,不敢再往前。“你莫以为和离之后再没有任何关系,我若是想打你,你还要看在我阿姊是皇后娘娘的份上,自己将脸伸过来呢。”
苏谨挑眉,“哇——真让人期待呢。”
张浒瞪着她,打败恐惧想往前,结果发现全身动不了,不是心理的,是真的动不了。左边突然出现一个黑影,“我将脸伸过来了,你打呀。”右边也出现一个身形相同的,“我早就死了,如今被恶鬼替代,你怎么不打呢?”
接着陆陆续续出现五六个,把他围在中间,她们一直在说:“张公子,怎么不动呢?莫非是舍不得打我?可您曾经从未手下留情过,你说我要不要报仇雪恨呢?为我自己。”当那些影子依次有了脸,张浒整个人瞬间软下来,因为每一个影子真的都是苏谨。
可她明明,明明站在树下用右手挟持他的贴身侍卫,仰头朝着他浅笑。
他真的想疯,可是他又不敢发出声音,他怕苏谨真的杀了他,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苏谨是人是鬼,除去自己的心跳声和恐惧,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侍卫现在跟他是一样的心理。因为侍卫也无法动弹,像具失去灵魂的傀儡,旁人只需点他一下眉心,他就能躺倒在地。
苏谨走到张浒面前,掰开他的嘴喂进去一粒黄豆。把香囊包从腰间取下,打开给他看。那是一袋黄豆。苏谨笑着把黄豆放进他怀里:“里面有四十七粒,每日一粒,不可间断,不可贪多。否则,人魂俱灭,神仙难救矣。”拍拍他的肩,他直接双腿跪地,昏迷。
苏谨朝侍卫打个响指,侍卫立即倒地不起。
待苏谨处理完事情,真就深更半夜了。躺床上立马就能睡着,脑子里的东西暂时被搁置。
没有张浒的打扰,她这几日犹为清闲,都能坐在自家院中钓鱼。
张浒就没她这样的好心情,一觉醒来以为是梦,结果一摸怀中,一袋黄豆。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黄豆,还是四十六粒黄豆。他已经吩咐下人找了三天,整个张府快要被翻出个底朝天来也没有找到,简直要疯。
张府的下人每日都要拉出去一个,张公子脾气一日比一日不好。这日依然在找,玲珑是张府的二等丫头,前两日得夫人应允回家休息,今日刚去张府,就被张公子打发给人牙子要发卖掉。
夫人听闻此事,忙从蒹葭院赶来,看到所有仆从都趴在地上找东西,她自家儿子坐在床上闻香囊中的黄豆,那一刻何止是生气。再顾不得什么礼节,随手拿起桌上花枝就朝张浒抽去:“你究竟想做什么!看看你把府上都弄成什么样子了,竟还在这里数豆子,能不能有点出息?”
张浒并没有躲开,抱着豆子开始哭:“娘。孩儿要死了。苏谨要杀死我,解药就是这黄豆,可现在弄丢一颗。”爬过去抱住夫人的大腿,“娘,孩儿不孝,恐怕无法再在堂前尽孝了。”眼泪掉在手上跟黄豆一般大。
张夫人的怒意瞬间消散,蹲下抱着自己儿子,满心满眼都是心疼:“究竟怎么回事?跟娘说清楚。苏谨那孩子娘知道,她狠不下这个心。”
张浒哭着把来龙去脉讲出口,张夫人拍拍他的头,“这何曾不是你欠她的?这何曾不是我们整个张府欠她的?罢了,这事你不用管。娘去替你走一趟。”
“好,谢谢娘,就知道这天下间独娘对我最好。”
张夫人带着上好的人参鹿茸要看苏谨,结果比他儿子还要惨,连门都没能进去。偏偏她懂礼节,没法像他儿子那样胡搅蛮缠,只好碰一鼻子灰回府。
苏谨坐在床上,手中拿着曾经被张府拦截下来的原主苏谨要带给家中的信件。一共十七封,她嫁过去却不过十六日。
地府机制在她脑中发起信号:不可违规,不可扰乱秩序。
苏谨把信合上,依次放回原处,闻一下香料:“放心,我不违规。可我也不会放过他,我来,就是要他死而已。”
地府机制:……真是常落烟教出来的好徒弟,服你们了。悠着点啊。
“放心,我有分寸。”
张夫人刚回蒹葭院就大发雷霆,接连惩治十几个丫头。随后也像自己儿子那样满屋找东西。小的疯完大的疯。
她原是想拿着这些东西去见苏谨,以苏谨的性格必然会见她。可如今那些信件凭空消失,别说会见她,若是有其中一封流入对家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再被对家加以利用,岂止会赔上张府十几年的名望,恐怕会连整个张府都赔进去。
张浒听完自己娘亲回府,开心地上蹿下跳,门槛都差点没迈过去:“娘,她可有给你那一粒黄豆?”
张夫人摇摇头,整个人瘫坐在床上:“这下,真得我们整个张府去求她了。”看向张浒几近绝望的脸,“求她不计前嫌,求她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也放过张家。”
苏谨眼睛依然看着香料,唯一不同就是多了点笑意。指尖掐算着,“咳嗽,发热,浑身瘙痒,眼睛肿痛,嗓子发干,说不出话,全身无力,七窍流血,最后——”笑出声来,“死亡。”
次日清早,张府但凡健在人世的长辈们都落轿于苏府门外。苏老爷无奈,只好将人请进来。
没想到大堂之上,他们只想见苏谨,无关人士一律不见。
即使苏老爷是主家,可张府老太爷作为三朝元老与他的差距不是一点,在张府老太爷面前,苏老爷没有资格说不。即使他的女儿差点死在张府。
苏谨故意迟了半刻过来,跪在堂下行礼。张太师本想数落她几句,张口发现她擡头看着自己笑,那笑有些诡异,像在看……像在看一个死人。并不是多放肆的笑,比微笑更浅,又比狂笑更瘆人。
张太师皱起眉:“你,变了。”
苏谨未经允许,直接站起身:“您真会说笑,想当初我还叫您一声爷爷,可您救我了?对待在座的各位,我曾经哪一日不是毕恭毕敬,生怕礼数不周,生怕有所怠慢。你们救我了?再不变,难道真等死了,哑巴了,再无法开口时,再变成死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