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寒鸦渡血月,尸语浸残阳
一、血月悬空
戌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县城西头的老钟突然“哐当”坠地,钟摆砸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惊飞了城隍庙檐下的寒鸦。黑压压的鸟群扑棱着翅膀掠过夜空,翅膀上沾着的血珠滴落在朱红的庙门上,洇出一朵朵暗褐色的花。
陈砚之正用银针给伤兵清创,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嘀嗒”声。不是雨滴——九月的北方早已断了秋雨,他擡头看向窗棂,只见一片鸦羽斜插在木缝里,羽尖凝着的血珠正顺着木纹往下淌,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不对劲。”他拔出最后一根银针,将药粉撒在伤兵溃烂的伤口上,“让伙房烧滚水,越多越好,再把库房里的生石灰全搬到院子里。”
伤兵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扯住他的袖口:“陈先生,方才巡逻队来报,说护城河的水变成了黑的,漂着一层白花花的东西,像……像人的指甲盖。”
陈砚之的心猛地一沉。他抓起墙角的桃木剑,剑鞘上的铜环碰撞着发出急促的声响,刚迈出军帐就被一阵腥风呛得皱眉——风中混着腐臭与甜腻,像是烂掉的蜜饯泡在血泊里。擡头时,只见月盘被一层暗红光晕裹着,边缘泛着诡异的紫,分明是古籍里记载的“血月”。
“来了。”他低声说,桃木剑“噌”地出鞘,剑身在血月下泛着冷光。
二、尸语呢喃
最先出现的是城隍庙的老道士。白日里还敲着木鱼念《道德经》的人,此刻正趴在墙头上,道袍被撕成条条缕缕,露出的脊背爬满青黑色的血管。他看见陈砚之,忽然咧开嘴笑,嘴里淌着混着碎肉的涎水:“小先生,贫道炼出了长生丹……你看,连头发都黑了呢。”说着扯下一把灰白的头发,掌心里却攥着团蠕动的蛆虫。
陈砚之挥剑砍断他抓来的手,断腕处喷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黑浆,溅在地上“滋滋”冒白烟。“道长执迷不悟,晚辈失礼了。”桃木剑刺入老道士心口时,对方竟还在笑,喉管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合唱。
更多的黑影从街巷深处涌来。卖糖画的张老汉举着沾着黑血的铜勺,糖稀在他指间凝成扭曲的蛇形;绸缎庄的老板娘穿着大红嫁衣,绣花鞋踩着自己的断腿,裙摆扫过地面时,拖出一串暗红的血痕;连三天前刚下葬的王秀才,都顶着半块棺材板从坟里爬出来,青布长衫上还沾着没扒干净的黄泥土。
“陈先生!西角门守不住了!”兵丁的嘶吼声被淹没在尸群的嚎叫里。陈砚之转头望去,只见黑压压的尸潮正撞向临时搭起的木栅栏,那些原本该僵硬的躯体,此刻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爬栅栏的速度比活人还快。
“往栅栏上泼滚水!”他大喊着冲过去,桃木剑横扫,斩断三只抓着栅栏的手。滚水泼在僵尸身上,烫得它们皮开肉绽,却没能阻止后面的尸群继续往上涌——那些被烫烂的躯体里,钻出密密麻麻的白虫,落地后迅速长成新的小僵尸,指甲缝里还沾着未消化的人肉碎屑。
“是子母尸!”陈砚之头皮发麻,这是《尸经》里记载的至凶之尸,母尸被斩杀后,体内的尸虫会立刻化为子尸,往复循环,永无止境。他忽然想起今早给伤兵换药时,对方说梦见一片坟地,坟头的草全是黑的,草根下埋着发光的虫卵。
三、血祭镇魂
“拿黑狗血来!”陈砚之边打边退,剑身上的桃木纹路在血月下泛起红光。兵丁们很快端来盛满狗血的木桶,他蘸着狗血在栅栏上画符,符痕刚落成,就听见尸群里发出凄厉的惨叫——那些正要爬上来的僵尸,触到符痕就像被烈火灼烧,皮肤瞬间焦黑。
可这法子撑不了多久。黑狗血顺着栅栏往下淌,很快在地面积成血洼,子尸们竟凑过去舔舐,原本灰白的躯体渐渐染上血色,动作也愈发迅捷。陈砚之看见绸缎庄老板娘的断腿在地上蠕动,断口处生出密密麻麻的吸盘,正吸附着地面往前挪,像条巨大的蛆虫。
“得找到母尸。”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尸群,忽然注意到城隍庙的飞檐上,坐着个穿黑袍的人影。那人影怀里抱着个黑坛子,正往坛子里扔着什么,每次扔进去东西,尸群就会发出一阵狂热的骚动。
“阿明,带十个人跟我来!”陈砚之劈开扑来的王秀才,对方的脑袋滚落在地,眼睛却还直勾勾盯着他,嘴里念叨着“之乎者也”。他踩着尸堆往城隍庙冲,桃木剑每刺出一剑,就有一道血光从剑尖炸开,那些子尸碰到血光就会化为飞灰——这是他咬破指尖,以精血催动的“镇魂术”。
城隍庙的门槛上,积着厚厚的黑灰,用手一撚,竟簌簌落下细小的骨头渣。陈砚之刚踏上台阶,就听见殿内传来孩童的哭声,推开殿门的瞬间,他浑身的血都凉了——供桌上摆着七八个孩子,个个面色青紫,喉咙处有细小的针孔,鲜血顺着桌腿淌进地下,在地面汇成一个诡异的阵法。
黑袍人转过身,面具上的铜铃叮当作响:“陈先生来得正好,还差最后一个童男的血,这‘子母血阵’就能成了。”他揭开黑坛子,里面浮出颗跳动的心脏,血管上缠着七根红绳,每根绳头都拴着个孩子的指甲。
“是你养的子母尸!”陈砚之的剑抖得厉害,“三年前失踪的孩童,都被你用来炼尸了?”
黑袍人轻笑一声,摘下面具,露出张布满肉瘤的脸:“你以为当年你爹为什么突然暴毙?他发现了我的秘密,就只能变成我坛子里的‘养料’。”
陈砚之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桃木剑“嗡”地一声震颤起来。他想起爹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别信黑袍人”,当时只当是胡话,原来爹早就知道这恶魔的勾当。
四、剑裂血月
“你爹的骨头,现在还在母尸肚子里呢。”黑袍人将黑坛子往地上一摔,坛口涌出的黑雾里,缓缓站起个巨大的身影——那母尸竟穿着爹生前的官服,肚子鼓得像座小山,皮肤透明得能看见里面蠕动的子尸,心口处还插着爹的玉佩。
“爹!”陈砚之目眦欲裂,桃木剑上的红光几乎要凝成火焰。他扑过去,剑刃却被母尸的肚皮弹开,那些子尸从母尸体内喷薄而出,像黑色的潮水将他淹没。
剧痛从四肢传来,子尸们正啃噬着他的皮肉,他却死死盯着母尸心口的玉佩——那是娘给爹的定情物,上面刻着“平安”二字。恍惚间,他仿佛看见爹在灯下教他辨认药材,娘在灶前给他烤红薯,那些温暖的画面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脏。
“不能输!”他嘶吼着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上的纹路突然全部亮起,像有一条火龙顺着剑刃游走,“爹教过我,医者仁心,亦能诛邪!”
火龙贯穿母尸的瞬间,血月突然被一道红光劈开,无数道金线从裂口里倾泻而下,照在母尸身上。那些蠕动的子尸在金光中化为飞灰,母尸的肚子渐渐瘪下去,露出爹的骸骨,玉佩上的“平安”二字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黑袍人发出绝望的惨叫,被金光扫过的身体迅速溃烂,最后化为一滩黑泥。陈砚之跪在地上,抱着爹的骸骨,泪水混着血滴落在玉佩上,“爹,我替你报仇了。”
五、残阳泣血
天快亮时,尸潮终于退去。陈砚之指挥着兵丁清理街道,子尸被烧成的灰烬堆得像座小山,风一吹就散成黑色的烟尘。阿明给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师父,您刚才那招也太神了,跟画里的剑仙似的。”
陈砚之笑了笑,指尖摩挲着爹的玉佩。血月已经消失,东方泛起鱼肚白,可空气中的血腥味却迟迟不散。他走到城隍庙的废墟前,看着供桌上的孩子遗体,忽然弯腰鞠了一躬:“是我们没保护好你们。”
“先生,这些孩子……”兵丁欲言又止。
“按童男童女的规矩安葬,立块碑,刻上他们的名字。”陈砚之的声音有些沙哑,“以后每年今日,都来祭拜。”
太阳升起时,他站在城头眺望。护城河的黑水正在退去,露出底下青绿色的水草;街道上,幸存的百姓正互相搀扶着清理家园;阿明背着药箱,正给一个老奶奶换药,嘴里还哼着跑调的童谣。
可他知道,事情还没结束。在城墙根的阴影里,一只沾着黑泥的手悄悄缩了回去,指甲缝里,还卡着半片桃木剑的碎屑。血月虽散,尸语未绝,那些深埋在地下的虫卵,正等着下一个血月的召唤。
陈砚之握紧了桃木剑,剑鞘上的铜环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急促的警报,而是沉稳的序曲。他转身走下城楼,药箱里的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颗颗等待出鞘的星。
“阿明,”他喊住正在给孩童包扎的学徒,“把剩下的黑狗血和生石灰混在一起,沿着城墙根埋一圈。”
阿明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好嘞!师父,您说下次尸潮什么时候来?”
陈砚之望着远处正在抽芽的柳树,忽然笑了:“不知道。但只要我们活着,就有法子治它们。”
残阳的光落在他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柄守护着城池的剑。寒鸦再次飞过天空,这一次,翅膀上没有血珠,只有带着暖意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