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土在害怕
左土在害怕
“来,起来慢慢走走,我带你看左土的风光。”江匪浅打趣,将林砧搀扶起来。
“风光无两啊。”林砧看着周围黑沉沉的一片,讽刺道,但他也很是心疼江匪浅:“这么久,就住在这黑地方?”
“本来觉得黑,后来就习惯了。”江匪浅的语调不咸不淡,他本来是个善于控制情绪的人,到现在,连林砧也看不出来江匪浅是在说真话还是在伪作。
“没事了,没事了,”林砧不娴熟地,像是安慰孩子似地安慰江匪浅:“你现在是光明之躯了,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让左土整个亮起来。”
“你又弄错了,”江匪浅笑了:“光明之身不是光明神,我没法让这地方变亮,顶多是让我自己亮起来。”
话说到此时,有些事情江匪浅不得不和林砧讲一讲了,他说:“林砧,你记得我说,这里和后土似乎是一样的吗?”
林砧脑子里还有点浆糊,想了半天,道:“记得。”
“你知道为什么吗?”
“好小子,你问我?”林砧笑了笑,但还是回答:“因为你的川纳救了我。”
“左土之王给我川纳的时候,我只知道这是毁天灭地的坏东西,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发现其大作用。川纳作用如何并不在于川纳本身,而在于使用川纳的人,曾经我力量孱弱,无法控制川纳,来到左土之后,我反复不定,自恨是左土的孩子。即便是刚才,你告诉了我我是光明之躯,我依旧无法完全信任自己,为你塑形时,我先是不知所措,接着又生怀疑,幸好我最后背水而战,总算把你救回来了。”
江匪浅用他惯有的缓慢语调说完了这一堆话,终于下了结论:“经此一番事情,我才知道,川纳之于我,正如灵明之于你——不,不仅如此,我之川纳,就是你之灵明。”
“这又说明什么?左土和后土本来是一母同胞?”林砧想想,觉得自己说了傻话:“当然了,左土和后土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不过是造化神将两块土地用光明造成了不同的样子。”
江匪浅沉吟着:“虽然左右土地本是一块,但是毕竟被造化神分为两半,光明与黑境让两块土地有了完全不同的样貌,我们纵然知道川纳和灵明类似,又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关键当然在于你想要用什么。”林砧嘴角带笑,他永远不会像江匪浅那样面带严肃,他的笑容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
江匪浅双手合十,不是在祈祷,是在将精神凝聚在有限的空间内,从而让他更好地思考。他说:“我想......”
是啊,他想怎么样?
想回到后土,和林砧一起。接下来呢?回到曾经师父和君父住过的地方,住下,读书画图。
不,还是不要画图了,曾经画图不过是因为师父的一句话,现在,这句话还有什么含义呢?就算他记得住后土全部的样貌,又能如何?山陵,河谷,这些曾经平平无奇,现在却让放弃魂牵梦绕的东西现在也不会到来。
但是!
江匪浅回身抓住了林砧的手:“我记得——”
记得师父所说的:你单名“铭”,希望你记住后土的模样。
玉孤台知道他注定要和后土分离,又抓心挠肺地渴望回去吗?玉孤台不是预言家,无法解释很多事情,但是这一次,这位老神师说的太对了。
江匪浅对林砧解释,后者似懂非懂,但是很快猜到了几分:“你认为左土和后土的模样会是相似的?”
“不然师父为什么让我记住?他知道,至少他冥冥中感觉到我会有这一天。师父和君父一定知道我是执吾剑上附着的一缕光明,他们预感到我终究有一天会面对左土的。”
江匪浅十分激动,转来转去:“你们来之前,我正在和骨人商量这件事情,我当时想到了师父的话,但是却没意识到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左土,后土,很可能从形态上来说是相似的。”
林砧看看四周这些奇形怪状的山川,无语:“你好好看看,就算是我这没画过地图的人也能看出来,这里和后土相差甚远,哪里有相似之处?就算是有相似之处,又能说明什么?对你即将要做的事情有什么帮助?”
“我没法回答,”江匪浅恳切地回答:“我当时在和骨人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曾经希望你在我身边,这样我们就能一起想办法了。”
江匪浅忽然给林砧灌了这么一句赞美,林砧猝不及防,脸上表情十分精彩,他说:“但恐怕我在也帮不到你什么,我既不了解后土的地形,也不明白左土的情况。”
江匪浅深深地看着林砧:“我不需要你告诉我知识,这些我都知道,我只需要你启发我,就像你曾经所做的那样。”
“启发你?”林砧笑了:“这个玩笑开大了。”
江匪浅很固执:“不,你真的可以启发我,你的存在就可以做到。”
“我只会说话。”
“说话能启发我。”
“说废话。”
江匪浅顿了顿,一本正经地:“那么,大概你能启发我的就是你的废话吧。”
林砧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他默默地开始发愁:江匪浅看上去聪明,但莫不是本质上是个傻的?又或者,这个奇怪的人在十三年中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江匪浅不知道林砧心中的三三六六,他以为林砧在思考怎么启发他,赶紧道:“你不用刻意,这件事情急不得,慢慢来。”
林砧嘴角带着一点微笑:“我怎么觉得,你挺喜欢我呆在左土啊?”
江匪浅勃然变色,林砧的话说中了他的心思:如果他终究无法回到后土,那么如果林砧能留在左土,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啊。
曾经江匪浅觉得这个想法不过是痴人说梦,林砧的身体根本受不了左土的川纳之力,但是现在,他却发现川纳和光明似乎并不是完全排斥,只要自己控制住,林砧在这里就不会出问题。于是他开始痴心妄想了,但是这是绝对不能说的,就算是林砧也不行。
“当然不是。”江匪浅神色严肃,厉声反驳。
“别不承认,”林砧单手勾住江匪浅的肩膀:“我可以在这里陪你。”
“不需要。”江匪浅甩开林砧的手,又后悔了,但他仍然没回头:“你该回去的时候就回去。”
林砧看着他的背影,拉长声调道:“既想让我启发你,又想让我回去,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
我想和你一起回去,但这未必能实现。江匪浅攥紧了拳头,他知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本来没什么可以失去的,并不害怕失望,但是现在,他很怕,非常怕。
林砧沉默了一会儿,一语道破:“你怕自己回不去。”
江匪浅颤抖了一下,没出声。
“你害怕我虽然重生了,但是我们之后会分割两地。”林砧说着,慢慢朝江匪浅走去,直到两个人之间只有半步之遥。林砧看着江匪浅的背脊,笔直,坚定,和曾经的少年不同,很难想象,江匪浅十四年前还曾经倒在他的庇护之中。
林砧:“江匪浅,请转过来,让我和你说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