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永远不一样
陈语能够隐约猜测出一些当初的过往，却很难将面前这个看上去仅仅比自己大上几岁的男人带入进去。毕竟他若是真跟孙悟空同一时代的存在，那他的年岁应该也有些恐怖了。或许是因为格尔登那副慵懒拖沓的面孔太过人畜无害，陈语很难把他当成那个时代的前辈来看待，而更像是朋友一般的随意交谈，因而言谈话语之间也颇为随意：“曾经究竟发生过什么，我一个普通人类也没有资格去过问，而看你的样子更不愿提及，所以这个话题是可以直接跳开的。”
格尔登闻言哈哈大笑道：“很有趣的小子。”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哦？是吗……那曾经这么说过的人现在如何了？”
“呃，都死得差不多了吧，感觉但凡这么夸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格尔登有些无语，却终归没有真的跟陈语去计较什么，只是略显无奈地叹息一声道：“罢了，只当无聊随意闲扯吧。我只是有些好奇那只猴子为什么要特意将他的一部分气息留给你，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
陈语的千钧气大部分来自于葬湖，剩下储藏起来的则来自于豹女。而归根结底来说的话，豹女的千钧气来自那只猴子，所以格尔登如此说倒是也没什么不对的。
不过在被问及孙悟空为何要将这股千钧气遗留给自己时，陈语觉得有些发懵，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而如果再往更早的情形去追忆，他的一缕残魂为何会寄存在自己身上，似乎同样没有本质上的理由去解释。
陈语发现自己想不明白的事越来越多时有些面露痛苦之色地敲了敲自己的头，之后却突然感到头顶上一阵剧痛传来。猛然抬头观看时，格尔登正手持一根不知从哪拿来的钉钉狼牙棒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少年，还要再来几下吗？免费的哟！”
陈语颇为无语地劈手夺过那玩意儿将其甩出帐外了：“你好歹也算是个前辈，能不能不要这么没溜儿？”
格尔登慢吞吞地重新爬回到了自己软榻上，而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懒懒看了陈语一眼道：“我就乐意这样，用你管啊？有什么话你可抓紧问，我说要睡午觉就是真的要睡了，没工夫逗你玩。”
陈语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还未问出口，心中暗骂自己一声之后直截了当地开眼问道：“此次东川派遣攻打北瑞的尸军究竟是如何过境的？”
“混过去的呗。”格尔登懒散之极地讲述道：“要是你们那边的那名统帅没有阴阳眼、不会一些驱散阴魂之术法的话，估计东川早就直接派遣万名尸魂过去了，大不了之后费点事让阴魂重新实体化罢了。对于真正能够控魂御尸的人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由于有了阵法阻隔，再想完整的将一具尸魂运送过去已经不太可能了。所以控魂者只能自行从中撕取一小部分，并将它们硬生生拉伸成一个完整尸魂的模样，让其在你们北瑞的营中流离。”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这种缩水数十倍的魂魄碎片由于太过稀薄，是不可以实体化的，也就更谈不上害你们营中的人了。控魂者只是利用了这一点，让其成为威慑一般的存在去你们营中飘荡，之后再暗中下手杀几个人，便足够哄骗的你们那位统帅布阵抵御阴魂了。”
“而就在阵法尚未完成的过程中，虚无化的阴魂会与能够实体化的阴魂共同混杂出现，并成批地越过营中进入你北瑞境内。最后剩下环绕在营外的那批，只不过是由于被强行撕扯下而无力再回归本体的魂灵碎片而已。即便你不出手把他们都灭了，他们还是会因为灵力的不断逸散而自行消失的。”
格尔登在这件事上并无隐藏之意，格外详细地将一切原理都讲给了陈语听。而陈语在听完之后，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了。尤其是听说自己最后所做的居然都是些无用功时，那种无奈且无语的感觉更是愈加强烈了些。
格尔登仿佛就在等着陈语露出这种表情，之后满带一种得逞般的坏笑道：“不过他们终归是那些尸军本体的一部分，你把他们灭的越早，尸军能够继续祸害别人的时间也就越短。不过最多也只是缩短几十分之一罢了，如果你还是不能及时将控魂御尸之人解决掉的话，就等着你北瑞一国被他们搅个搅个地覆天翻吧。”
陈语闻言颇为郁闷地看着他道：“你既然明知道后果会是这样了，为什么却始终不愿想办法加以阻止？以你的能力，应该不可能做不到吧？难道你就愿意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无辜者死于你的面前吗？”
格尔登听陈语如此发问时直接反问道：“为什么我有能力做到就一定要去做呢？这场战争本身就是你们人类自己挑起的，自然也应该由你们人类自己去解决，我有什么义务去替你们收拾这些烂摊子呢？还有别跟我扯什么无辜者会因此而丧命，我来的那个地方每个生灵都很无辜，还不是每天都有人因为别人的生存而被猎杀的？所以这并不是理由啊小子。”
陈语一时语塞，却依旧想要据理力争道：“可是……可是现在冥魂跟双蛇军的人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杀戮，只是为了杀戮而杀戮啊！他们为的只是那片刻之间的乐趣，只是为了让这个世界乱而去乱。这种扭曲不堪的心理难道也是合理的吗？”
格尔登闻言却是目露深远之色地看着陈语道：“你这么说只是你自己在这么觉得，但等你真正发现了真相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现在说的这些话都很蠢。这世上确实有很多的事是出自于无缘无故的，唯独野心这种东西的实践，从一开始就注定着会有人因此而付出代价。有时是自己，更多时候是别人。如果真站在正邪的角度去看，你甚至没有足够的底气将之定义为恶势力的一方。”
格尔登有些情绪激动地说完了那些话之后再次有些慵懒而萎靡地总结道：“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不愿想，也不愿说。”
陈语此刻都快有些咬牙切齿了：“行，我不问你那些。我只问你一句话：他日这世间若真被人搅个底朝天时，你是不是还能如此淡然地去旁观？”
格尔登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为什么不能？这世上再没什么事比看热闹更简单了。”
陈语听他如此答复时恨得牙根都有些发痒，却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劝阻道：“若那时的世界真的乱成那副模样，你岂不是也很难再继续安逸度日吗？到哪里都能看见打打杀杀的，你自己看了就不觉得闹心吗？”
格尔登很是直接地摇了摇头：“不闹心，南瞻部洲的神仙们都去我们那儿打了几千年了，要因为这个而闹心早就活活气死了。”
陈语这下是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于情，格尔登本就不是东胜神州的人，犯不上为了其它一洲的异族去卖命；于理，一势力挑起的一场战争是有其自己目的的，至于是什么格尔登知道却不愿说，但他觉得幕后之人如此做无可厚非，也没有理由去阻止他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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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原本情理之中都应该颇为占优的陈语，就这么硬生生被一切有些强词夺理的借口给打成了胡搅蛮缠。这让陈语在懊恼之余更有些心痛，他实在不愿看到整个儿东胜神洲被双蛇军搅得天翻地覆的样子。
而从现在的种种来看，他们距离他们所定下的目标似乎越来越近了，甚至于马上就会发展到一种无法收拾的地步。
陈语面色有些苍白地垂下了头，越想越觉得心中空旷不已，仿佛已经失去了太多曾经想要以性命去守护的东西。
格尔登原本已经睡眼惺忪地打算午睡了，偶然瞟了陈语一眼之时却正看到了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觉有些纳闷儿道：“小子，你这心是不是太大了？这里头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凭你现在的能力已经足够在这乱世当中自保了，你都能不受什么威胁的活下去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为什么要知足？”陈语缓缓抬起了头，微有血丝生出的眼睛之中微有些发红：“如果只为自己能够活下去，我不会这么累，但也不会这么强。尽管我知道自己依旧算不得多厉害，但我至少在尽我所能地让我能够帮助的一切人和事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我凭什么要只知足于自己的存活？我又凭什么在无数无辜者倒下的尸体前安然走过？我不是你，我做不到那么冷血！”
“冷血……呵呵。”格尔登看着情绪近乎于失控的陈语缓缓坐直了身躯，之后更是满带嘲弄笑意地念着陈语最后说的那两个字。
直到许久过后，格尔登才目光中满含疲倦之色地看着陈语道：“所有的热血都已经在诸多同伴惨死之后冷掉了，因为确实不再有什么继续拼命的理由。你随时可以倒下，倒地时砸到的只会是在你之前死去的同伴尸体。活着成了一种本能的时候，便不会太多余的心思去做什么热血之事了。累，麻烦，不值得。”
陈语沉默着，甚至无言再去反驳。在一个经历过不知多少亲眷同伴诀别的幸存者面前，自己没有资格去指责他什么，真的没有。
“我还是会去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即便只剩下我自己。我也会再次回想同伴随我一起去拼命的样子，然后告诉自己，他们都还在，我们可以一起完成我们曾经想做成的那件事、每件事。”
陈语说到此时轻笑着站起了身，而后缓步走向了帐外，临近离去之时还不忘回头看了似乎已经开始熟睡的格尔登一眼，随之更如喃喃自语般对自己说着：“这也是我们永远不会一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