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我给你
此时的卫无双并不知道陈语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只是下意识说出了自己最想要的生活：“我想做个正常的人，像所有正常人一样正常。”一个原本应该不能算作愿望的愿望被卫无双说出来时，满是悲凉的意味。
“你觉得自己不正常，是因为那个东西吗？”陈语的视线只向卫无双的脑后瞄了一眼便迅速移开了，他不希望她因此而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卫无双有些凄然地难呐自语道：“算是吧。生来便注定跟他人不一样，我又能怎么办？”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感觉它是可以在你意识模糊的时候汲取他人生命力的。”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一幕的陈语，对此自然有着很深刻的印象。
卫无双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更是已经有些迷离了：“不知道，或许只是一个能够让我弟弟继续活下去的工具吧。”
“弟弟？”陈语闻言一愣，而后视线当中更是多了一丝有些复杂的意味：“是你亲弟弟吗？”
卫无双轻轻点了点头道：“龙凤胎。不过对于外界而言，卫家就只有一个独子卫无双罢了。”
陈语越听越觉有些糊涂：“既然有两个孩子，为什么却要隐藏其中一个的存在？”
卫无双凄然一笑道：“因为不管是我还是我弟弟，我们在某些方面来说都是残缺的，单独的一个甚至不能算是一个人。我们需要对方活着，却终究有一个要为了对方死去，这便是我一开始便无从选择的命运。”
陈语听罢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此事的复杂程度似乎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卫无双沉默许久过后才缓缓开言道：“具体究竟发生过什么，上一辈的人不愿对我们姐弟提起。我们只能如此浑噩地活着，除了顺从于别人的安排之外，我们没有任何自己的道路可以走。不止一次地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每每想到一旦我死弟弟便也会死时，我只能哭着放弃这种念头。”
“你是个好姐姐。”陈语轻声说着，心中却是又默念了一句：“和我的姐姐一样好。”
卫无双喃喃自语着：“好坏的又能怎样呢？都跟我们无关的。我们所要做的只是严格按照父亲的要求行事，除此之外一切都并不需要我们去考虑。我们能够辨识善恶，能够区分是非，然而当有一个人直接让我们跳过这个步骤的时候，谁的好与坏对于我们又有什么影响？”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说到此时，这个将委屈埋藏在心中太久的女子终于失声痛哭着，哭声撕心裂肺，格外惨然。
陈语不是卫无双，却能清楚地感知到她此刻的痛苦。一个人如果连最基本的性别都要被迫去隐瞒，那这一生之中实在谈不到什么出于自由而做出的选择。
然而当她这种过于离奇且毫无头绪的遭遇摆在自己面前时，陈语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办法帮她解决这些麻烦。
“这些话，你是不是很久没对别人说过了？”
许久过后，卫无双的痛哭已然转为了啜泣，陈语这才轻声发问着。
卫无双摇了摇头道：“不是很久，是从来没对别人说过。”
陈语微然叹了口气：“那为什么现在愿意说，仅仅是因为我发现了你身为女人的事实吗？”
卫无双再次摇了摇头：“不全是。最重要的是我曾经听过一些关于你的传言，我想知道当你面对一些无从更改的残酷现实时，你到底会怎么做。”
陈语眯眼想了片刻之后缓缓开言道：“一般分两大步。”
卫无双闻言微楞：“两大步？分别是什么？”
陈语呵呵轻笑道：“第一步是思考这一现实究竟是不是有更改的必要，我又是不是想要真的改变它。如果答案都是否定的，那就不存在做什么不做什么的问题了。”
卫无双闻言不觉有些诧异，随后下意识追问道：“那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呢？你又会怎么做？”
陈语很是随意地撇了撇嘴道：“那就进行第二大步呗，只不过这样的话过程会比较麻烦，并且风险也会比较大。”
“我想知道。”卫无双用力抹去了脸上的泪水，而后极为认真地看着陈语。
陈语话未出口先是自嘲地笑了笑，随后才自言自语般念叨着：“其实无非就是些自欺欺人的小手段，先将那些看似无法更改的结局想象成可以更改的，而后再朝着自己想要的目的地一直走，并不断告诉自己说你已经很接近了。”
卫无双听罢愣了半晌，却始终不愿相信陈语所说的方法会有效，而后更是满含诧异地追问道：“仅此而已吗？”
陈语有些没心没肺地一笑道：“不然呢？省去其间搏命的过程，步骤其实就这么简单罢了。我只是运气比较好，所以才能在一次次看似不可能的死地当中顺着一条可能的裂缝挤过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快渴死的人行走在沙漠中，这种时候如果不想躺在沙堆当中等死，便只能抓起一把沙子跟自己说这是水，而且前面还有更多的水可以喝。至于究竟是真的到达了有水源的地方还是渴死在了去那里的路上，那都是做了之后才会面对的事。”
陈语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比喻究竟是不是恰当，然而真正处于绝境之时，这便是他唯一能够想象出的相匹配的场景。既然自己没有在一次次的前行中被渴死，那他自然也不愿意卫无双面对那样的命运。
卫无双对此无言以对，只能沉默静坐在陈语对面看着他。到后来时，连自以为脸皮颇厚的陈语都略觉有些尴尬了：“我说这些并不是想挑唆你去做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每个人都有各自生活中的艰难。我们的能力有区别，面对的麻烦也有区别。并且命运并不会因为你能力的强弱而安排合理难度的麻烦给你。除了挺直了腰杆一直往前走，我找不到别的路可走。”
“至少……你还可以自己走不是吗？而不是被人想提线木偶一般拉扯着前行。”卫无双显然又联想到了自己的家事，一时间神色再次灰暗到了极点。
这种时候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已经无济于事了，陈语只能在思虑片刻后试探着问道：“有没有试着和你父亲沟通过呢？”
卫无双凄然一笑道：“你能想象一个木偶跟耍木偶的人沟通是怎样一副场景吗？”
陈语双眉紧锁道：“但你终究不是木偶，你是他的亲生骨肉不是吗？”
“我不是，一直不是。”卫无双此时脸上几乎已经完全被绝望的神情所替代了：“如果我和弟弟真到了必须有一个为对方死掉的时候，那个人一定是我。我可以也愿意为了他去死，但前提是那是我作出的选择，而不是被人操控着走向死亡。那种感觉有多痛苦你明白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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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明白……吧。”陈语轻声嗫嚅着，仅凭想象也觉得那样一副场景有些毛骨悚然。她不愿去背叛，但她却连拥有同一意愿的死亡都无法自己去选择，那该是怎样一种绝望？
卫无双有些颓然地跌坐在了车厢中，泪已枯干的眼角处甚至已经隐隐渗出了些许红色的液体。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有一个和你父亲谈话的机会，可以吗？”
陈语再次轻声说出的一句话让卫无双的身体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了，而后更是极度震惊地看着他道：“你……说什么？”
陈语耐心补充道：“我是说不久之后如果你到了家，能不能顺便让我去拜见一下你的父亲，有些话我希望能够当面和他说。”
“没有用的……你根本就没办法劝服他懂吗？”卫无双很快便猜出了陈语的意愿，然而她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可行性。
陈语轻声答道：“现在我需要面对的问题不是这么做会不会有用，而是我究竟有没有资格去那么做。而是否能拥有这么资格，决定权在你手上。”
卫无双的身体微然一颤，看向陈语的目光中更加满是诧异的神色，连带说话之时的语调都有些结巴了：“我……我也可以有……这种权利吗？”
陈语点了点头，而后继续解释道：“如果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的话，我愿意试着去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至于到底该怎么做，又到底能不能做成，那是之后我需要去考虑的问题，你不用想那么多。”
卫无双似乎涌起了些许的希望，但很快却又神色灰暗地低下了头：“你没见过我父亲，他的脾气向来古怪刻板之极，一定不会给你好脸色的。到时不光劝服不了他，必定还让你受不少委屈，你没必要为了一个外人承受那些的。”
“说不定我就有这种受虐的倾向呢？”陈语颇为没心没肺地笑着，看向卫无双的眼神间却满是温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