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闲人记
陈语听完这个数字之后直接就想骂娘了,仅仅一次塑骨差点就把自己半条命给搭进去,现在这种事居然还要再做十二次?!而且黑玉麒麟如果没乱说的话,釉里现在能够动用的定魂骨极限也不过十四根而已。一下就给自己接近极限的标准,陈语都快下意识觉得他就是在耍自己了。
但下意识看向釉里的眼神时,陈语没能发现哪怕半分的戏谑之意。这种太过认真的眼神,让他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绝望。
“十三根,已经是相对乐观的估计了。你的体质很特殊,在塑骨的过程中注定要比常人要艰难。不过你如果真能达到那个层次的话,效果也会远远强于常人。”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你现在并没有其它选择。因为你不继续的话便只能一辈子被困在这里。我不想说什么大话吓唬你,我只能说如果我愿意的话,你的下半生都会以一种近乎于废人的姿态度过。”
釉里说话时并没带有什么威胁的语气,但其中的满含现实的威胁之意却是已经展现得极清楚了。
“我知道了。”陈语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同时略显颓然地重新靠坐在了骨屋的墙壁边。
釉里之后没再多言讲什么,再次看了陈语一眼后再次朝骨屋之外而去了。不过这次离开前倒是一如先前那般再次给了他一个忠告:“千云阡送给你的那本书没事时可以多翻翻,有时候适当地慢一慢,却反倒能更快地达到终点。”
这句话确实比较禁琢磨,但陈语还没想明白究竟怎么回事时,釉里的身影却是再次消失在骨屋当中了。
陈语怔然地看着骨屋的门外,此时夕阳正缓缓坠落,仅剩的那么点儿余晖撒入骨屋中时,斑驳而惨淡。
在仅有的两次观望中,却让陈语在同一个视角中分别见证了日出与日落的景象,有些奇特而耐人寻味。
陈语觉得自己和这座骨屋像极了一支孤立无援的向日葵,始终在朝着有阳光的地方转动,但每每能够赶上的,却只是或早或晚的那一抹冷然。
“确实有些累了,但为了生存而拼命的人那么多,你又有什么资格说累呢?”陈语自嘲地笑着,连同这座骨屋一同见证了最后一抹光芒的逝去。
陈语现在已经不怎么怕冷了,但当所有光芒消失的瞬间,他有些心寒。感觉原就不怎么多的寄托,也在那顷刻之间烟消云散了。
沉默之中,他从怀中取出了那本千云阡手写的书本。借着手中红莲业火的光芒,静静阅读着。
“小时候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何活得如此忙碌,明明有足够的时间去休息,却偏偏一定要去做一些并不是特别必要的事。等长大后我才渐渐开始明白了,事情的本身有时并不是那么重要,他们只是一直在让别人觉得他们很重要,或者只是让自己觉得自己很重要。始终觉得有些可笑,但当我也开始如此去做时,我笑不出来了。”
“尝试着在一堆庸碌的人当中挑出那么一两个有些特色的出来,结果自然只能以失败告终。于是我开始思考,开始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而探求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初时我以为他们这样只是因为本性当中的愚钝,可在渐渐接触的过程中我很惊讶地发现,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在某种领域是有着极高天赋的。但最后为了能够以更为稳定的方式去生存,他们选择了与庸碌的同化。究竟是他们本身的悲哀,还是这世道并未留给他们其它路去走?这似乎又是一个很难理解的问题,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是不是还能解开他。”
“父亲说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可以用利益来衡量的,包括各种看起来很神圣的感情。我说我不明白,人们不总说情谊是无价的吗?父亲说所谓无价,只是他们本身所不能拥有的价格。当那个价格达到他们能够承受的上限时,这种人的嘴脸变得是最快的。太多的冠冕堂皇,并不能隐藏他们道貌岸然之下的肮脏。真正难以被利益打动的,是那些不过于看重某些东西,却知道他们本质上有多重要的人。但他们也只是难以打动,并不是不能打动。所以归根结底,这个世界还是完全可以用利益来分割的。我依旧不知道父亲所说究竟是不是真的对,但迄今为止,我确实还没遇到哪怕一个不能被利益所收买的人。在反例出现之前,估计我也只能把父亲所说的话当作真理了。”
陈语一页页地向后读着,上面字迹或端正或潦草地写着这些简短的片段。没头没尾,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主题。
但当将它们完全看完之后,陈语却是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当中。
千云阡用最平淡的感情记载了各种人的各种行为,它们或许并不是那么鲜血淋漓,但却更为触目惊心。
即便只是想象,陈语也觉得自己心底最深处的寒意正不断涌现出来。
“你很少会这么害怕,我很意外。”血纹平静而有些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在了陈语脑中。
陈语的身体微然一僵,而后笑容有些勉强地抚摸着她的蛇首道:“你好些了吗?”
“什么算好呢?没有继续变坏,本身就是一种好了吧?”血纹微然歪头看了陈语一眼,而后却是有些自嘲地轻笑道:“可惜即便只是如此微小的愿望,似乎也不能实现了。”
陈语的手因此而一颤,口中喃喃自语道:“所以……还是不太好对吧?”
“不重要了,有些闷,所以想找人说说话。”
“找谁呢?”
“除了你,这里还有别人吗?”
“如果你不介意地话,我可以送你去跟黑玉麒麟那个话唠聊。”
“我介意,很介意。”血纹对于黑玉麒麟的厌恶向来是毫无掩饰的,但此刻只是略微提高了些声调后,其虚弱之意便已经愈加明显了。
陈语双眉紧锁着将手搭在了她冰冷的蛇身后,用自己体所剩不多的千钧气温养着她的身躯。尽管效果已不再如先前那般明显,但总归还是有些作用的。
“都说我们蛇类是冷血动物,但这世上在没有一样东西是比你们人心还要冷的了。那种残酷与阴寒是发自于骨子中的,笑得越是灿烂,捅出来的刀子也就越多。我都明白的道理,你会不懂么?”血纹微然抬起蛇首看了一眼陈语放在双膝之间的那本闲人记,所说的这些话自然也是针对他的。
陈语将另一只手中的红莲业火靠近了血纹一些,似乎想以此为她带来哪怕些许的温暖,而后才微然摇头道:“有些事正是因为知道得太清楚才会更加想不通,因为你必须站在一个始终不愿触及的角度上去思考。我跟千云阡是同一种人,不过从层次上来看,他显然还要比我更高所以我才无法看清他糊涂外表之下的真正面目。在读过这些之后,我以为我可以看清上。但我心中清楚的很,这依旧只是真相之外的一层假象。我能看到的,只是他想让我看到的东西。而问题在于,我并不知道他究竟为何要让我看到这些。”
陈语这番话说得有些乱,但与他相处甚久的血纹还是很轻易便理清了其中的含义,转而更是略显嘲弄地笑道:“或许他本来就是希望你陷入这种混乱的状态之中呢?你说你们是同一种人,但却并不能猜到同类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这么做的。如此说来的话,你们终归还是有所差别的,而且是极为重要的一点。”
陈语略显茫然地看了血纹一眼:“是什么?”
血纹却只是微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以后估计也很难想通究竟是什么。不过好在我对这些事本就不是特别好奇,自然也就不会想你们这种人一样如此纠结,对此我表示很庆幸。”
陈语很是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偷懒偷到连脑子都不愿意动的份儿上值得让你这么自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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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不,但是在有了一个愿意替我动脑的人出现之后,似乎就值得了。”
“无耻也要有个限度吧!就这么把锅甩给我合适吗?!”
“哦,跟你待久了之后,真的就不知道什么是羞耻了,所以确实觉得挺合适的。况且连哪天丢掉命都不知道,谁还会在意自己要不要脸?”
血纹貌似很有逻辑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陈语竟是不知该怎样去反驳。尤其是听到她后面所说的话时,更是莫名地觉得有些心酸。
自己一再说会想办法帮血纹克制躯体的虚无化,却又始终并没能找到相关的方法去解决。这始终是压在陈语心头的一块巨石,并且每天重量都不断增加。
血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给陈语带来的什么样的影响,于是立刻不着痕迹地重新将话题转到了他膝间的那本书上:“这上面写的东西虽然大多有些偏激,但也未必不值得你去借鉴。阅历这种东西终归还是要靠着年纪慢慢累积的,别因为自己经历比较坎坷就觉得别人都是一帆风顺,这样不好。”
陈语依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
血纹再次轻笑道:“知道就足够了吗?我可是很清楚地记得某人每一次傻傻冲出去战斗的样子。那些前人稳妥处事的先例你都知道吧,哪个拦住你跟人拼命了?”
陈语闻言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是习惯性答应了一句,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好吧?身体不好就多休息少说话懂不懂?”
“行吧,那我继续冬眠。至于你想怎么折腾,随便你。”血纹说罢再次有些慵懒地缠到了陈语腰间,不久之后再次陷入沉睡当中了。
陈语见她睡去之后不觉有些唏嘘,自己最近灰暗的情绪似乎有些泛滥,而每次几乎都是血纹看似无意地醒来开解着自己。这对她的静养来说可以说是大忌,但她却还是不计后果地如此做了。
对此陈语从未明言过,可这并不代表他心中没有这些场景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