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文士
陈语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命运实在不是一般的跌宕起伏,并且意外性十足。当然,某些特定的时候,那种过于紧张的生活也会有所调剂。尽管本质上依旧是出于无奈,但总归也算是稍稍放松了一下。
比如此刻,他正在跟一个大男人玩着一种极为少女的游戏。
陈语此时就站在自己搭建的粗糙阁楼之外,在其对面的是一条栓在两棵树当中的绳子,以及站在绳子旁边的一个男人。
“你不耍赖能死吗?说好了不许用真力的结果还是用了,跳个绳你至于这样儿?”陈语抱着肩膀斜了面沉似水的良亓一眼,脸上满是鄙夷之意。
良亓有些忍无可忍地手持九刃禅杖指向了陈语:“这破绳子离地好几丈,不用真力谁跳得过去?!”
然后陈语就给他示范了一下。
毕竟仅从肉体自身的力量来说,一般修行者跟他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不玩了。”良亓极为郁闷地拄着禅杖坐到了一旁,看样子确实很受伤。
陈语略显无语地叹了口气:“我又没让你陪我玩,是你死皮赖脸地非呆在这儿啊!都好几天了也没见你干什么正事,你就不觉得惭愧吗?”
良亓这几天来显然已经适应了陈语说话的方式,直接无视其中鄙夷的成分随意答道:“什么算正事?!现在最大的正事就是看着你别被人弄死。”
陈语却是略显不屑地撇了撇嘴:“鱼上钩之后谁还会在意鱼饵是不是被吞掉了?”
良亓听他如此说时依旧淡定,只是略带恶趣味地看了他一眼:“首先现在鱼还没上钩。其次就算鱼上钩了,鱼饵能不被吃当然更好,毕竟还可以留着下次继续用嘛!”
陈语闻言错愕半晌,随后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禽兽。”
“多谢夸奖。”
所以说有时候死不要脸的人碰到一起还是比较有乐趣的。
一连几天来,陈语就独自住在这间不是牢房的牢房当中,除了高贱会死人一般地住在自己楼下,也只有良亓会隔三差五地在周围转悠了。也不知究竟真的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为了确保自己没办法逃离这里。
但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陈语自离家一来过得最为平静的几天了。
平心、静气、修炼、养伤,陈语把该做的都做了。至于之后又该迎接怎样的麻烦,便只能等到之后再说了。
良亓看着陈语此时平静的表情时微然有些感慨,随之出言安抚道:“你也不用觉得是谁在利用谁,这世道本就不公,为了得到很多的同时总是会付出更多。到最后得失究竟哪个比较多,已经不是那么容易计算出来了。你为活着,我们也为活着,只当是一场没那么复杂的交易就好了。”
陈语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不像是你愿意跟人说的话。你这种人难道不应该时刻潜伏在阴暗的角落,手中随时提着一根木棍半块砖头,见到不顺眼的就抡家伙开干吗?什么时候喜欢讲起大道理来了?”
良亓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理这种东西越是大,解释它时说出的话也就越空,所以我不喜欢说。而我刚才那番话是这牢中之人曾经跟我说过的,我不觉得它是道理,而是一种法则,生存的法则。”
陈语沉默了片刻,而后却是有些不置可否地看向了脚下:“法则是不是适用暂且不提,但至少从现在的实际情况来看,你们的日子确实过得不怎么样。”
良亓闻言有些自嘲地一笑:“有时候日子没有继续变坏,本身就是一种好。但偏偏就有些人连最后一条生路都不愿意给你,将你的可利用价值压榨得差不多时便逼着你往火坑里跳,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陈语摇了摇头:“办法是你和牢中的人该想的事,我充其量作为那些方法之中的一步,成败在于这个计划本身。而我现在更想说的是,火坑始终是火坑,是你们一开始便没认它的真面目。但眼前遮住了视线的利益渐渐淡薄之时,你们看清了,但再想退也晚了。”
良亓苦笑一声道:“你看得很透彻,但却并没有明白问题的根源所在。现在我们不是没法退,而是不愿意退。原就属于我们的东西将在瞬间被剥夺,这种不公平的待遇换了你你能承受吗?”
陈语面色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愿接受的事就不接受,连理由都显得多余。公平是什么?说到底不还是各自对利益的一种权衡吗?他们觉得公平所以他们剥夺,你们觉得不公平所以不接受这种剥夺。说得难听点本就是一种分赃不均的行为,何必再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遮掩?”
良亓的脸色有些难看,一时间却并不能想出什么话来反驳他,唯有下意识反问道:“我们只是想要保护自己本该拥有的东西而已,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吗?”
陈语对此没有任何掩饰的意思:“或许没有,但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的话又不是真理,既没有任何决定权也没有逼着你去接受。我也有个人的喜恶,就单纯看着三千飞流这个商会不顺眼,你能说这是一种错吗?”
陈语看了一眼哑口无言的良亓,而后却是再次补充道:“有理,但讲不出理,因为这本就是个不靠道理说话的世道。所以自己知道也就够了,也不再妄图说服别人。即便偶尔也会矫情也会蛮不讲理,但你架不住老子就乐意这样啊!”
看着陈语偶然露出的那一抹嚣张,良亓竟是并未生出半分厌恶之感,甚至有些一丝发自于心底的赞许。
同样是嚣张,千云川跟陈语的表现彻底就是两种不同的极端。前者只是纯粹为了嚣张本身去嚣张,而后者的嚣张当中,却是总让人觉得这小子不管嚣张不嚣张,都是个极其嚣张的存在。
一连串的嚣张把良亓的脑子搅得有些发乱,最后唯有略带无奈地看着陈语道:“你一直都这么说话吗?”
陈语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大概吧。”
“那你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有什么诀窍吗?我想学学。”
“可能是因为我可以不用真力跳绳的缘故吧。”
“…………算你狠,我不想学了。”
“是不想学还是学不会?你得挑战自己的极限啊孩子!”
为了证明自己可以,良亓有些愤然地真的再次进行了尝试,然后结果证明他确实是学不会。
两人就这么百无聊赖地闲扯着打发时间,不知不觉间日已西斜了。良亓跳下了陈语的阁楼走向了远处的树林:“我去弄点吃的来。”
陈语也没理会他,直接找了根向阳的树杈躺了上去,享受着冬日黄昏中极为珍贵的最后一抹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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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那位树上的小兄弟啊,我能跟你打听下路吗?”
陈语原本正在树上闭目养神,却突然听到了一个浑厚且极富磁性的男子声音。有些错愕间,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了那样。
要知道高贱所处的牢房完全就是一大片荒野的正中,平时本就鲜有人来。而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却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迷路的人。
那名说话的男子人年约四十,中等身材显得很匀称。看样貌微然有些显老,但眉清目秀的看上去颇有些文人风骨。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月色长衫上挂着几根绳子,上面各自坠着几个绸布口袋,面料看上去比他穿的衣服要高档的多,看样子足有十余个,沉甸甸的不知装了些什么。
陈语不觉得有人会迷路走到这里,尤其是一个略显文弱的书生更不会徒步来到这荒野中。想到这点时,陈语的感知之力瞬间将那男子笼罩在了其中,但却并未察觉到有任何真力的波动。
“呃,小兄弟?请问你有在听吗?”那名男子见陈语只是盯着自己看时只觉有些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又补充了一句。
陈语这才缓过了神,而后从树上跳下来走到那名男子近前略显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刚才想事有些出神,请问您刚才有问什么吗?”
那名教书先生一般的男子极为郑重地对陈语作了一揖:“是这样的,在下本是一介穷儒,此次是受人所托想去一个地方寻访一位故友的,但行至半路途中时突然发觉自己迷失了路径。远远看到这边有座建筑所以便走了过来,恰好看到小兄弟您在此歇息,这才冒昧打搅地想来问您一句。”
这人说话之时十分客气,看面色之上的真诚也不像是假装的,所以陈语一时之间还真就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唯有略显敷衍地笑了笑道:“呵呵,这位先生想必是位饱学之士吧?难怪说话都是如此客套有礼。不过说起来我也来这地方没几天,对此处的地理还真不是特别熟悉?如果我知道的话,定然会如实奉告的。但我若是不知,也希望先生您莫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