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真正的山贼
陈语一直以为一个人有梦想是件挺幸福的事，毕竟能够照着自己的目标不断奋斗不断前进，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件很伟大的事。但此时听到面前这位山贼先生的梦想时，陈语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已经开始轻微地有些扭曲了。
陈语对此唯有叹息一声，而后随口问道：“山贼王……是个女人吗？”
那名山贼闻言有些纳闷儿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当然是男人了！”
“那你身为一个男人，为什么想当另一个男人的……男人？！”陈语干笑了几声之后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意识到自己某方面的取向被歪解时，这位山贼当时就不乐意了，挥舞着把那比修脚刀也大不了多少的匕首威胁道：“兄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身为山贼王是何等的荣耀？那可是我在不久之后将要背负的名号！”
“这个不久……大概要等很久吧？”陈语很是耿直地说了实话。
山贼可能是真被陈语气到了，一抬手把毯子裹在了身上，而后哆哆嗦嗦地持刀冲向了陈语。
结果当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血腥，不过倒也确实挺凄惨的。
未来的山贼王再次被陈语大头朝下种到了雪地当中，而后上下重复着某种不雅的动作，直接把整片雪地上都插出深浅不一的坑来了。
“住……住手！”山贼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险些直接就昏死过去。
陈语有些恶趣味地把他提了起来：“怎么，山贼王不想当了？”
“想……想吐……我好不容易吃顿饱饭，你积点德别折腾了行不？”山贼眼见着来硬的不行时只得服软了。
陈语无语地叹了口气，实在不明白这活是怎么在这艰难的世道中活下来的。一抬手把他扔在了面前的雪地上，而后随意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山贼。”某人小心翼翼地捋顺着自己即将吐出来的食物，好半天后终于将它们再次压回腹中了。
陈语的嘴角再次略微抽搐了几下：“你这个名字……是不是过于简单直白了些？”
王山贼闻言面上已多了几分自豪之色：“没办法，祖上的山贼血脉就是如此出众，传到我这一辈时更是青出于蓝。我记得我刚懂事时我爹就跟我说：‘孩儿啊！你爷爷当初还在世时就说以你的资质根骨肯定是咱山贼史上的一朵奇葩。尽管你爹我到现在也不懂奇葩到底是个啥玩意儿，但我觉得他应该是夸你的。’”
“我当时好奇啊，我说爹，那我爷爷后来怎么死的？我爹说……你爷爷说完那番话之后就让前来剿山的官兵给杀了。是你爹我九死一生地带着你跑了出来，而且另立山头重新当了山大王。再给我点时间的话，你爹我估计直接就能当山贼王了！”
看着王山贼声情并茂讲述这件事的模样，陈语的脸上也是多了几分好奇之意：“然后怎么样了？”
王山贼听陈语问这个问题时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我爹就让另一伙儿剿山的官兵给杀了。”
陈语习惯性错愕之后都快麻木了，许久过后才面色有些僵硬地再次发问道：“你们家世世代代连死的方式都遗传吗？”
王山贼闻言面带郁闷之意道：“我也很纳闷儿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啊！只能盼着到我这代时能有奇迹发生吧。毕竟我爷爷都说我是奇葩了，我总不能辜负他老人家对我的深切厚望。”
陈语笑容古怪地鼓励了几句之后接着问道：“那当时官兵剿山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王山贼撇了撇嘴道：“我趁他们发现我之前藏在了炕洞里，现在想起里头的煤烟味还觉得反胃呢，都有阴影了。”
陈语只能随口敷衍道：“你节哀……那后来你一个小孩子能去哪？是山上有人带你到这儿的吗？”
王山贼再次摇了摇头：“山上哪还有人啊？！我老爹说是另立山头，但实际只不过是找了座不怎么大的小山包，费心费力地能招来七八个人就不错了。官兵剿山的时候，除了我爹独自战死，他们基本上都选择了投降。后来听说关了没几天也就放了，不知都去了哪里。”
陈语闻言心中也有些释然了，像这种小股的山贼也不可能闹出什么太大的乱子，估计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想到此时，陈语却是有些疑惑道：“既然官兵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你父亲怎么没带着你一起投降？就算他被判的刑可能重一些，那也不至于会啊！”
王山贼即便谈论到父辈们之死时情绪也没有太大波动，但听陈语说完这句话时却是当即暴怒道：“说什么呢？！我爹可是我们王家世传的第八代山贼，会因为怕死就向官兵投降？想想都不可能！一辈为贼，辈辈为贼，这是我们身为山贼的气节！”
这番话换做任何一个正当的职业，陈语估计都会因此而感动。奈何如此正义凛然地说出这番话的，是想成为山贼王的王山贼……
陈语倒不是鄙视这个职业，毕竟被生活时势所迫落草为寇之人也是常常出现的。他只是有些诧异于为什么会有人如此钟情于这个职业，并且还会从本心中将它看作一个能让其终身奋斗的目标。
如果为名，那这种小山包中的小山贼注定是籍籍无名的；而如果是为利，陈语也不觉得一个几块干粮便能打发的山贼会多富有。
“那么，你到底为什么要死守这个职业？”到最后时，陈语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地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
王山贼闻言一愣，而后却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是啊，为什么呢？”
陈语此时没有任何鄙夷戏谑之意，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对于有一个过于极端执念的人来说，究竟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支撑他继续如此下去。
“为什么要……当山贼……”王山贼蹲在地上思考了许久过后才略带茫然地看着陈语道：“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楚。最开始的时候，当山贼只是一种习惯。因为爹是，爹的爹是，爹的爹的爹还是，如果到我这辈突然不是了，岂不是愧对先祖？”
“但慢慢长大之后擦发现，这行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风光，甚至于已经被我干到了落魄的程度。直到现在，我依然没有一个正式的山头，只能在这勉强称为土丘的方寸之间做我山贼王的梦。
“可不知为什么，我就觉得这是我的路，我就想继续走下去。我不愿意伤天害理，但我想继续做个山贼。哪怕做得并不如一个合格的山贼那般凶狠残暴，只要我还认可自己山贼的身份，我便是我的王。”
一个活在自己世界中的王，究竟是悲怆还是凄凉？
陈语想不清楚，但他不愿再出言否定这个略显畸形的梦想。
王山贼在说完这些之后似乎痛快了许多，对陈语的态度也明显好了不少：“行了不在这儿说了，看你穿得挺少的就不觉得冷吗？跟我回山！今天我心情不错，待本王款待你小子一番。”
陈语略微迟疑了些，而后则是有些好奇地点了点头，随着王山贼一同往那座小山包上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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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山贼吭哧吭哧地往山上爬着，一边爬一边饶有兴致地跟陈语唠叨道：“你说你要是个女的多好？我抢回来还能当个压寨夫人。带个男的回来，除了耗费我山里的粮食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屁用。”
陈语看着几乎瘦成人干的王山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这山里但凡有粮食的话，你能变成这样？”
王山贼被揭穿之后也不恼怒，只是嘻嘻哈哈地打岔道：“毕竟刚下完雪，连天都是格外的蓝啊！果然是个适合行抢的天气。”
有一个问题陈语忍了许久之后还是没忍住：“你就每天拿把小破刀下山吓唬人，就没人收拾你吗？”
王山贼闻言不禁撇了撇嘴：“也有啊！不过这镇子里的人民风还是比较淳朴。偶尔有几个真山贼想抢我地盘时，我都会想办法喊他们来帮忙的。”
“这……我只能说山贼当到你这种地步，确实是奇葩中的奇葩了。”无形中客串了一把王山贼爷爷的角色，陈语内心却只有满满的无奈。
王山贼倒是没听出陈语有其他意思，只是略微叹了口气道：“其实那些每天被我抢的人大多也都是镇子里的人装的，他们知道这小山包里没什么出产，我又不愿进镇子里去，就轮流装成被抢的人来给我送饭。不过每到冬天大雪封山时，镇子里的路会比较难行，他们想来一次也很费劲，我自然只能碰运气看有没有真的行人了。呵呵，每年冬天都在想自己到底能不能熬过去，今年也不例外。如果你今天没出现的话，估计过不了多久我也就真的冻饿而死了吧？”
王山贼略带自嘲之意地笑着，同时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毯子。从其眉宇间的一闪而逝的黯然来看，他此时的心情显然并不好。
如果没有听之前那番话，陈语或许会劝王山贼下山去镇中找些零活儿干，就算不能大富大贵，至少养活自己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