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泉灵
伙计在听到这几个字时脸上有短暂的呆滞之色闪过，但很快已经在那名掌柜的授意之下来到了陈语身边，而后在头前引路道：“客官请随我来。”陈语本能地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但一路行来却是有些劳乏了，也就没有顾忌那么多。冲着掌柜的微然点了头后，转身随着伙计一同离开了。
片刻之后，伙计已经带着陈语来到了后院的一排客房前，但却并未因此而止步，而是推开了一扇通往更里面的门。
“这位客爷，天字一号房就在这院中，您请进吧。有什么吩咐的话……尽管喊我。”伙计说到此时似乎有些迟疑，而且看样子并没打算带着陈语进去。
陈语闻言略带不悦地皱眉道：“你不带路的话我怎么知道哪间才是天字一号？”
“这院子当中的所有屋子，都是。”伙计说到此时意味深长地看了陈语一眼，而后没有多做停留地快步离去了。
陈语听他如此说时微然有些发愣，而后却还是略带迟疑地迈步走到了院中，同时随手关上了背后的院门。
院子不算大，但布置得极为清雅，一些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草错落有致地种植在院子的各个角落中，在正中处还有一方天然而就的泉眼，泉水缓慢而静谧地从里面流淌而出，又缓缓渗入周围开凿的排水孔中。
而不断循环流淌的那池泉水，看上去异常清澈。
陈语走了一路确实有些口渴了，下意识便上前捧起泉水喝了几口。但就在此时，泉水当中却是突然映出了一张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陈语见到这一幕时大为吃惊，下意识便抽身向后连退了几步。而就在与此同时，泉水当中的那张脸竟是缓缓从水中冒了出来，随后不断升高着。
片刻之后，陈语眼前的泉池当中已经站了一名模样古怪的男子。除了脸部还算比较正常之外，整个身体都是由池中的泉水所构成的。
面前这人年龄不算特别大，最多也就跟陈语相仿佛，并且从面貌上来看也是个清秀少年的模样。只是那完全由泉水构成的身躯，怎么看都觉得分外诡异。
陈语只顾打量他完全忘了说话了，而那泉水中的少年只是冷然瞥了陈语一眼后便已经淡淡开言道：“你愿意以怎样的方式死去？”
“嗯？！”陈语面色古怪地看了他许久后才满含诧异地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不是人。”
“呃……有话好好说，别急着骂自己，知错就改你还是有希望的。”陈语口中随意叨念着，眼睛却始终在盯着泉中少年的表情。
然而问题在于，他始终就没什么表情。
他的双目无神而平静，看上去并不具备常人应有的感情，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似乎也印证了陈语的这一猜测：“我是作为秦氏一脉守护者的泉灵，不是人类。”
“秦氏一脉？！”陈语有些错愕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而后才突然想起，自己投宿的这家店名似乎就是秦家店。
想到此时，陈语已经略微猜到了些什么，干脆直截了当地发问道：“你刚才问我喜欢怎么死，是打算杀了我吗？”
泉灵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表情，但随后却是点了点头道：“是的。我接受到了秦氏之力的感召，那里面有很强烈的意愿驱使着我来杀你。”
“哦，那么那个驱使你来杀我的人是男是女？”
“女。”
陈语听到这个并不意外的答案是略显自嘲地笑了笑，看来当一个女人心爱的男人被伤害时，她做出的举动果然会超乎寻常的暴躁。
“秦妙音？”陈语隐隐记得那个女人的名字，再联系现在所谓的秦氏一脉来参考，不难猜出她的全名。
“是，她消耗了秦氏家族当中每三年才能动用的一次机会，委托我来杀了你。”泉灵极为坦诚地将一切都告诉了陈语。
陈语略带恍然之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却是又有些好奇道：“既如此，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泉灵缓缓摇头道：“你还没说你喜欢怎样的死法。”
陈语闻言有些嘲弄地笑道：“那我如果一直不说的话，你岂不是一直都不会动手？”
泉灵十分平静道：“也可以，我只当你是选择了用这种沉默的方式来面对死亡。”
“别闹了，谁有心思在这儿等死啊？”陈语有些无谓地摆了摆手，而后转身向着来时的那扇门而去了。
但他只是刚刚踏出一步时，整个院子的环境突然开始转换了。原本的砖石地面于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泉水。转头看时，更是连周遭的墙壁也都被类似的东西所替代了。
也就是说陈语现在完全就是处于一个中空的水球当中，并且球壁的厚度还是未知的。一旦所有力量耗尽却依旧出不去这个范围的话，等待陈语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其实死亡这种东西，无论用什么方法来诠释都是极残酷的。只想尽可能地用一种柔和的方式来结束你的生命，这已经是我能为你们这些将死之人做出的最大限度仁慈了。”
泉灵的声音缓缓自前方传来，依旧平静，却似乎多了一丝他本不该拥有的悲悯。
眼看逃出的道路已经被封死时，陈语只是微然撇了撇嘴表示自己的无奈，而后坐在静静流淌的泉水上看了一眼漂浮在半空的泉灵道：“总在那儿待着不累吗？下来聊会儿？”
泉灵闻言微楞，似乎从没遇到过谁在临死之前还会有这么表现的。或许只是出于那么一丝的好奇，下一刻他居然真的缓缓从空中飘落到了水中，而后比划了一个坐的动作。
当然，在陈语看来他所谓的坐只不过是将那张苍白的人脸摆在了一个与自己头颅等同的高度上。至于他的身躯，早就和周遭流动的泉水融为一体了。
陈语在好奇之余更感兴趣的还是他的言行，因而毫不回避地夸赞道：“你刚才说的话很有趣。”
泉灵微然抬眼看向了他：“我刚才说了很多句话，你指哪句？”
“每一句，都很有趣。”陈语莫名地想起了先前那名伙计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只觉得用在这里似乎蛮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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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或许是许久没有与人对话的缘故，泉灵此时并没有急着杀陈语，而是安静地等待着他之后的回答。
陈语再次打量了他几眼后才缓缓开言道：“因为你本就不该说任何话，可你还是说了，你不觉得这本身便很有意思吗？”
泉灵的眉头微然皱起，似是在沉思着陈语这句话的意思，但最后还是只能摇了摇头继续追问着：“我为什么就不能说话。”
陈语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重新提问道：“你作为守护秦家的泉灵，多久了？”
泉灵有些不明所以地回答道：“大概已经有近千年了吧。从秦家诞生的那一刻起，我便被他们的先祖激发了本不该存在的意识。在那之后，我不再是一眼普通的泉水，而是一个家族的守护者，一直到今天为之，从未改变过。”
陈语抬头随意道：“当你还没有任何意识时，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扮演这种角色存在下去吗？”
“没有意识怎么去思考？自然是没有的。”
“那么在你成为了泉灵之后，在你拥有了独立的意识之后，这种想法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