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二鸟竞食
同一时刻，大皇子府中，陈语正面色微有些一样地跟着这座宅子的主人向前走着。虽然名义上大皇子的府邸是在宫中，但实际却与真正的宫殿核心相距甚远。而且，林憧爻似是有意地将这府邸修得离东宫远了些。
而据林佑之所说，大皇子跟太子的关系一直极为密切。想来陛下此举也是为了警示一下两人，不想让他们太过分地勾结满朝文武。
陈语也不知自己这种猜测是不是有根据，但从刚才大皇子与太子的表现来看，确实很值得令人怀疑。
若是自己一个据为人都能感受到这其间的猫腻，林憧爻作为一代明君，没理由会对此视而未见。
在陈语考虑这些的同时，大皇子已将陈语引入了一间极其僻静的密室中，同时威严的脸上多了几分肃然：“陈语大人，方才我只当你是一时玩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但在我们独处议事时，我希望你能坦诚些。”
“哦。”陈语淡淡应了一声，而后却是看着屋中一个角落冷笑道：“大殿下说这话时，还是先想想自己是否做到了吧。”
大皇子闻言面色微变，沉默片刻后冲着角落摆了摆手。随后，原本紧闭的房门裂开了一道缝隙，又很快合拢了。
“我修原就为一般，比之陈语大人更是远远不及，有些防备自然也是应该的，让陈语大人见笑了。”
陈语淡然笑了笑：“我倒并不是因为大殿下的谨慎而笑的。只是先前那位公公既已被我揭穿，怎么还傻乎乎地跟我玩藏猫猫？是出于侥幸，还是不愿相信我能看破他的行踪？”
大皇子闻言面色微沉：“陈语大人，我们还是先说些正事可好？”
陈语郎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一边轻轻摇晃着一边漫不经心道：“大殿下，陈语自小便流离失所，没被饿死那是因为我命大。现在有幸受皇恩在朝为官，也多亏了大殿下的提拔，我自然也应该抱有一颗感恩之心来面对你。”
大皇子听着陈语的最后一句话还算顺耳，可下一刻，陈语的话锋已然转变了：“但一个曾经挨过饿而现在有饭吃的人，是不太愿意将自己吃饭的家伙拴在别人身上的。”
大皇子面色微凛：“只是一种合作而已，何必说得那么凶险？现今我二皇弟已贵为太子，执掌江山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陈语呵呵一笑，而后摇头道：“若真是如此，你等又何必拉我一个无名小卒入伙？只静待陛下颁诏禅位不就好了。”
大皇子脸色愈加冰冷了些：“陈语，现在你之所以有资格与我面对面地平等交流，并不是因为你的实力有多强，只不过你身后站了一位天廉国师罢了。难道你还真觉得凭你一人，便足以改变整个北瑞的政局？”
“能不能做到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在忌惮。所以你愿意收起你往日里的皇子威严，居高临下地施舍出一份所谓平等给我。”
陈语说到此时稍稍顿了一下，随后却是对大皇子露出了一个极其真诚的灿烂笑容：“然而，这又有什么鸟用呢？”
大皇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陈语，一时间竟有些呆滞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自己从小便在深宫中长大，接受着正统的皇室教育。印象中根本没人敢对自己有半点不敬之意，他也早已习惯了那种理所当然的敬畏。
然而，当陈语笑容可掬地说完那句“有什么鸟用”时，大皇子只觉这四十年来首次被人如此藐视。
“哗啦！”满桌精美的官窑瓷器被大皇子随手一扫摔得粉碎，霎时间满地的残破碎片，看上去极为杂乱。
同一时刻，屋门骤然被人推开了。陈语转头看去时，李公公正面色阴翳地看着自己，似随时都可能因为大皇子的一声号令而上前取自己性命。
陈语端着手中唯一没碎的茶杯，不紧不慢地喝着其间的茶水：“话都没说完呢就急着放狗咬人？先不说你们能不能杀了我，即便能，之后你脱得了干系吗？方才宴会厅上至少有上百名官员见到我出现在了你府中，之后我却完全消失无踪了，你猜大家第一个怀疑的对象是谁？”
大皇子表情连连变幻着，最后却是一咬牙转身对李公公怒吼道：“滚出去！”
李公公闻言脸色有些难堪，却还是在瞬间便急速退到了外面，继续扮演起了他看门狗的角色。
“陈语，你是铁了心要站在老三那边了？！”大皇子沉闷的声音中满含恨意。
陈语不置可否地看了大皇子一眼：“我师兄的立场已经很清楚了，而我站在那边，原就无关紧要。如果没有先前的那场暗杀的话一切都好商量，但现在再来扯那些没用的，有些晚了。”
大皇子双眉紧锁道：“那次原就与你无关，你有必要如此怀恨在心？”
陈语冷然看着大皇子道：“你们把我二师侄打得丢了半条命，凭什么说跟我无关？”
大皇子听罢之后愤声道：“尹奴已被国师逐出师门，老三则被废去了皇子之位。两个已无任何利用价值的废物，值得你这般袒护？！”
“我很纳闷儿，以你跟太子这种智商，到底是怎么把林佑之给逼出宫去的？”陈语略显讥诮地看着大皇子道：“反正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话也不妨跟你叨念几句，愿意听吗？”
“讲！”大皇子面露怒意地重重坐在了陈语对面，眼中杀机也已越来越深了。
陈语对此视若无睹，一边轻饮着杯中的茶水一边轻声道：“究竟是发动政变还是静待传位，决定权并不在你和太子的手中，而是完全取决于你口中的那个废物。自我归于国师一派之后，林佑之已不辞而别，这些你们的眼线应该得到消息了吧？”
大皇子脸上怒意稍减，但却依旧满带警惕道：“那又如何？莫非你还真以为一个失势的庶民皇子能将局势扭转？”
陈语摇了摇头：“局势，从来都不要扭转。因为从始至终，你跟太子就并未站在一个优势极大的位置上。”
大皇子闻言微然一愣：“此话怎讲？”
陈语朝着大皇子的方向缓缓靠近了些，同时声音也可以压低道：“三鸟夺食，两鸟逐去一鸟而得已共食一餐。但食物就只有那些，你说，谁吃呢？”
大皇子听罢剑眉微挑：“怎么，你还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成？”
陈语露出了一个满是不屑的冷笑：“我只不过在阐述一个事实罢了。”
大皇子冷哼了一声：“我与二皇弟本是一奶同胞的手足弟兄，又岂会因为区区皇位而反目？”
陈语笑着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随之喃喃道：“十指相较尚且又长又短，更何况手足乎？大殿下，太子与你不同。你的霸道只在表象，而他的阴狠，是在心中。”
大皇子这次没有再反驳，就那么微微握起双拳低头沉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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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语见大皇子不肯言语，之后又继续淡然道：“两鸟处境相似时不会冒然去争夺共同的食物，因为它们要一起提防未知的敌人。但当其中一只突然变得强壮之后，另一只与它分食食物的鸟便变成了多余的，甚至是威胁到它食物的存在。那么你觉得，它会让它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我无有争天下之心。”大皇子沉默良久之后缓缓开言道。
陈语嗤笑了一声：“呵，你不想不代表他不会那么想，而这种事，只需要一个人的确定就够了。不管是你还是他，其实都不重要。”
大皇子慢慢抬起了头，目光炯然地看着陈语道：“你一再地挑拨我与太子的关系，究竟是何用意？”
“你如果非把忠告当成挑拨的话我也懒得再解释什么，毕竟那只能说明你的智商还不足以去理解这个事实。你不争天下，却死于最后的不争，我倒是很期待看到那一幕的到来。人傻还不听劝，死得多惨都是活该。”陈语说着已经站起了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外走去了。
走到门外之时，陈语微然转头看了旁边的李公公一眼，而后微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汪？”
李公公略微挑起浮肿的眼皮狠狠剜了陈语一眼，陈语却仿佛根本没看到一般，嘴里哼着小曲溜溜达达地离去了。
在陈语离去之后，大皇子面色有些难看地自屋中缓步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