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道御佛龛
“说了半天，还是要打？”陈语看向白眉老者的眼神中满是无奈。白眉老者满是褶皱的脸上多了一抹笑意：“怎么，小友不敢一战吗？若是如此的话，折签而去吧，反正你现在的表现在那些人当中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陈语闻言淡笑道：“若我真的那么离去，老人家不会觉得失望吗？”
白眉老者听罢不禁大笑出声：“哈哈，你这年轻人倒是挺为老朽着想的。照这么说的话，你是打算留下与老朽一战了？”
“并不。”
陈语极为淡定地说出了这两个字，让那白眉老者彻底愣在了当场，许久过来才有些诧异道：“那敢问小友究竟想怎么做？”
陈语自供桌边上拿过了一个蒲团，极为端正地坐在了上面，而后对那白眉老者道：“论打斗的话小子必定不是您的对手，即便应战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所以我想与您在其它方面较量一下，若小子能侥幸赢上一星半点，还望老人家能与我开一条出去的通道。”
白眉老者闻言面露异色：“哦？那么不知小友意欲和老朽比试什么？”
陈语指了指那供桌上的塑像道：“老人家既为这阴阳塔中的塔神，想必对于塔中八卦的操控已然到了极致吧？小子斗胆敢请老人家布下一个局作为第九层的幻象，若我能侥幸破去它，便作为我从这里出去的资本，如何？”
陈语话音刚落时，白眉老者却已极为爽朗地笑了起来：“小友，你既已知我是塔神还敢提这种比试的方式？说句有些狂妄的话，在这座塔中我就是主宰。如果我真不想让你出去，那你穷尽一生都只能留在这。你可要想好了，究竟要不要这么比。”
“请前辈开始布阵吧，小子在此等待便是。”陈语说着微微闭目养神，调动气息等待着接下来的比试。
先前金焰七窍莲的作用让陈语颇为兴奋了一阵子，但在紧随而来的阶梯环境中，自己已经得知了它依旧不够强。出于这种考虑之下，陈语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进一步地锻炼金焰瞳目。
而陈语所选中的磨刀石，就是那白眉老者即将布下的最后一道幻象。
白眉老者饶有兴致地看了陈语一眼，而后微微点头道：“也好，老朽也想看看小友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随着老者话音落处，以陈语身下的蒲团为中心，八道金光瞬间蔓延开来，很快便已在其身侧围成了一个方圆丈许的八卦图案。与此同时，上面还缓缓漂浮着一些陈语看不懂的铭刻，看上去像是某种佛家的经文。
“道御佛龛，融佛道两家真力之上所化的阵法。你若能走出这阵来，便算你赢。但你要记住的是，在这阵中待得时间越长，你身体中的精气消耗也就越大。等所有真力尽皆消失的时候，你整个人也就化为虚无了。”白眉老者在说这些话时，脸上出奇的郑重。
“虚无？”陈语伸手摸了摸自己尚且没有什么异样反应的身体，脸上多了几分不置可否的笑意：“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白眉老者看陈语完全不似作伪的淡然样子时，神色也有些古怪，而后却是继续沉声道：“那可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你莫要当成儿戏了。一旦觉得身体将要消散时，便折签离去吧。”
“看吧。”陈语敷衍地回答着，而后猛然睁开了原本紧闭的双目，两道闪动着金色火焰的莲花，正随之缓缓绽放着。
骤然袭来的一股寒流，几乎只在瞬间已经将陈语眼中的金焰给压灭。然而在陈语的全力保护下，那缕微小的金焰依旧勉强燃烧着。
在周围已化作一片白茫茫的场景下，唯有透过那两缕金焰，陈语才能看到一些幻境之外的东西。
即便一开始便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幻觉，但当周围的白雾骤然化为猩红时，陈语依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塔外，原本聚于黑塔最顶层的金光突然一阵暴涨，只片刻间已将整座塔都笼罩在了其中。原本象征着陈语所处塔层的光芒，此时竟是极不稳定地猛烈颤动着。
安谡懒散的眼神中骤然多了几分犀利，脸上更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佛道同现？这小子还真不是一般的能作死。”
除了安谡知道塔中在发生着什么，余下众人都只是面露茫然地看着被金光所笼罩的黑塔。虽然短时间内并不能预见其间的具体情形，但单单只是整座塔上暴起的诡异现象，便足以让众人对陈语的表现而震惊了。
唯有岳枝枝此时并不在乎陈将会创造怎样的奇迹，她只是近乎于本能地在期盼着陈语能平安归来。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了。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很漫长。一个多时辰过去之后，黑塔上的金光依旧莹莹闪动着。那光芒尽管已不复初时那般璀璨，却也的确没有就此熄灭。
“快一天了吗……”安谡喃喃自语着，心情已不只是简单的惊诧二字能概括的。要知道阴阳塔中与外界的时间并非同步的，而是十比一。而现在塔外已然过了一个多时辰，那么陈语所处的顶层已经度过了整整一天一夜。
而且是在佛道同现的情况下。
没有切身体会过那种情境的人，是不会理解此时安谡的感受的。而当安谡本人再次回想起那种经历时，即便如此散漫无度的一个人，依然觉得遍体生寒。
“这小子是不是不打我脸打肿了不算完？”安谡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满是胡茬的脸，之后叹息着看向了八卦阴阳塔。
当然，安谡此时的想法陈语是并不知晓的。在那第一缕血腥气传来之时，陈语便觉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微一眨眼间，透过金焰七窍莲所看到的场景，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束缚着自己的八卦阵法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疮痍的城池，以及横七竖八倒了满地的尸体，有些已然腐烂不堪了。
曦语城。确切的说，是被屠杀之后的曦语城。
陈语只觉眼前有些发黑，唯有硬撑着继续向前走去。
在一片尸体之间，陈语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正艰难的爬出。场景是如此的熟悉，却又陌生到极点。
“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陈语紧咬牙关看着幻象中的姐姐带着自己逃离，强忍着没转头去看那两个仓惶而去的背影。但隐约间，陈语听到了男孩惨叫倒地的声音，
也许那个幼时的自己，已经倒地死亡了吧。
陈语还在往前走，在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不断重复间，陈语似终于在那之后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景色。
当自己燃起希望冲过去时，那里却只是变成了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在那名为葬湖的湖底之中，有着的已然只是尸体。唯一有些区别的是，这些尸身已经只是一架架的骷髅，再没半点血肉了。
在葬湖的岸边，陈语再次看到了自己。只不过那里的自己面目几不可辨，正腐烂地躺在地上。
陈语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路很长，而且变得很难走。尖锐的石头磨破了陈语的靴子，而后更磨破了他脚底的血肉。
在一片根本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陈语依旧在面无表情地缓步前行着。也许他根本就不期盼能走到尽头，而只是在自己的力量范围之内，尽可能地走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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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过后，陈语的身后已拖着两道长长的脚印，那被鲜血染红的尖锐石头，正如承受不住重负一般碎裂，而后成片地坍塌。
陈语没再回头，只是戛然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骤然出现挡住自己去路的岩石阵壁，以及静静靠在岩壁之上的一具骨架。
那也是自己。
陈语只一眼便认出了那骨架，而且也渐渐明白了些什么。
在曦语城中，自己见到了遍地的腐烂尸首，身为孩童的自己被杀掉了。
下一幕，自己化为了葬湖岸边的一具腐尸，而在那湖底，葬埋了数之不尽的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