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
洞房花烛
新房内
与寻常新娘子需空腹枯坐等待夫君不同,江知渺并未感到饥饿。
早在仪式间隙,便有伶俐的丫鬟奉上几样精巧的吃食,皆是清淡可口的江南点心,并低声禀道:
“少夫人,世子爷早有吩咐,让您千万别饿着,先用些点心垫一垫。”
江知渺闻言,心中一暖,那股因陌生环境而起的些微忐忑也被这细腻的关怀驱散了几分。
她确实依言用了些,此刻正有闲暇细细打量这间属于陆汀驰的寝房。
果然如他在随州与她讲的一般,陈设极致的冷硬与简洁。
不同于她闺房中惯有的柔美雅致,这里线条利落,色彩沉凝,多是深木、墨玉、青铜器物,透着一股他特有的严谨与利落。
然而每一样物品都摆放得一丝不苟,材质做工皆属上乘,于低调中显露出不容忽视的讲究与威严。
她的目光逡巡着,忽然在靠墙的多宝阁最显眼的位置定格,那里并非摆放着价值连城的古玩玉器,而是静静地横着一把女子样式的荷花剑。
正是当年在钦州,她赠予他的那一把。
他竟真的……带回来了,将它安置在他房中最醒目的地方。
这无声的珍视,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令她动容。
厚重的门扉将外间所有的喧嚣彻底隔绝,婚房内霎时被一种极致的静谧笼罩,只余儿臂粗的龙凤喜烛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彼此间清晰可闻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陆汀驰反手轻轻合上门栓,这才转过身,真正地将目光全然落在他的新娘身上。
她依旧举着那柄精致的团扇,一身层叠繁复的青色钿钗礼衣,在满室红烛暖光的映照下,流转着华丽而柔和的光泽。
虽容颜半掩,但那微微低垂的脖颈,紧握着扇柄的、泛着柔光的纤指,无不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他一步步走近,脚下柔软的地毯吸去了所有声响,却吸不走他目光中的灼热。
他在她面前站定,并未急于完成那“却扇”的礼节,而是缓缓伸出手,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她微凉的手背上。
“举了这许久,手酸不酸?”
他的声音因饮了酒和方才的应酬而带着一丝低哑,在这寂静的房中显得格外磁性,语气里的疼惜几乎要满溢出来。
团扇后的江知渺轻轻摇了摇头,扇面却因他掌心的温度而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陆汀驰微微俯身,靠近那柄阻碍他视线的扇子,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诱哄般的温柔:
“渺渺,让我看看你,可好?”
江知渺脸颊滚烫,犹豫了片刻,终是缓缓的放下了已然酸软的胳膊。
孔雀衔绶团扇一点点下移,先是光洁的额头、精美的花钿,然后是那双清澈如水、此刻却盛满了羞涩与盈盈光亮的眼眸,挺翘的鼻尖,最后,是那涂着鲜妍口脂、因紧张而微微抿着的唇。
盛装之下,她美得令他呼吸一窒。
烛光在她眸中跳跃,仿佛落入了万千星辰,只为他一人在此刻绽放。
陆汀驰的心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胀情绪填满。
他缓缓屈膝,半跪在她面前,这个姿势让他能够平视她,甚至微微仰视她。
他握住她的双手,她的手柔软而微凉,被他完全包裹在掌心。
“渺渺。”他开口,声音沙哑,却郑重,“看着我。”
江知渺闻声,终于鼓起勇气擡起眼,撞入他那双深邃如夜海的眸子里。
那里面的情绪浓烈得几乎要将她吞噬,有喜悦,有满足,有渴望,更有一种沉甸甸的承诺。
“一路行来,诸多不易。”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仿佛要将每个字都刻进彼此的骨血里
“钦州云诡,两年分别,北境风沙,相隔千里,生死考验……我们都一同走过来了。”
他顿了顿,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继续道:
“我曾于心中,于天地,于枪林箭雨中立誓,若得生还,必不负你。今日,在这洞房之内,红烛为证,我陆汀驰,再次对你立誓”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而有力,带着虔诚:
“此生此世,唯你一人。心之所向,唯你一人。富贵贫贱,生死荣辱,绝不相负。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这不是华丽的辞藻,而是一个习惯了发号施令、一言九鼎的男人,最直接、最沉重的承诺。
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砸在江知渺的心上,让她眼眶瞬间就红了。
说完,他长长的,仿佛耗尽所有力气般吁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背微微放松下来。
他倾身上前,将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闭上眼,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充满了无尽感慨与满足的语气低喃道
“渺渺……我终于把你娶回来了。”
“我的夫人”
这一声叹息,裹挟着太多的情感,暗中的筹划、曾经的煎熬、漫长的寻找、以及失而复得的后怕,最终都化为了此刻将她真真切切拥在身边的巨大幸福感。
江知渺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是幸福的,也是感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