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付
托付
连日小雨,天色阴沉。
墓园里一片萧索苦寒。
春暄蹲在墓碑前一下下碰拿来的黄白菊花,指尖给这朵花擦擦雨,又给另一片沉绿的叶子抹去泥点。它们还如此鲜活,竟然要在冰冷的泥地上同风雨入泥腐烂。
春暄扯了扯祝瑜的裤脚,祝瑜也屈腿蹲下,问怎么了。春暄道:“下次不要带花了。”
祝瑜微愣,伸手抓住春暄放在沾着雨的花上的手,道:“好,下次不带了。”
春暄微凉的手回握住祝瑜,同他一起站起来。
良久,祝瑜问:“还有什么要和爸爸妈妈说的?”
春暄盯着墓碑,蓦地浅笑:“没有了。”又道,“你有要和爸爸妈妈说的吗?”
祝瑜笑道:“我已经说好了。”
“那我们回家吧。”
“好。”
两人牵着手离开,黑伞下,祝瑜牵着春暄的手握得很紧。走之前,春暄把菊花往墓碑旁的石壁推了推,叫它们少受些苦寒。
二月十六,除夕。
许宁和祝信不在,过年的事由祝瑜做主。但也没什么改变,像往年一样过,吃了年夜饭之后和亲戚小聚闲聊。祝家的旁支、表亲里的年轻人大都结了婚,带了小孩一起来,比其他日子里的老宅热闹,打牌、麻将、孩子抱着礼物到处跑的声音,嘈杂喧哗,待在里面叫人一同融化在平凡的温情里。通往后院的门早早关上,后面多草木假山,加上池塘冷水淤泥,怕小孩不小心掉进去,只给他们在前院和客厅玩。
春暄除弹琴外,无一样精通,读高中的时候被祝瑜笑称“百无一用唯琴高”,她怂得很,学业有求于祝瑜,没敢反驳。后来在俄罗斯忍不住回想往事的时候,想起祝瑜的时候莫名想到这句话,无比想念两人相伴的日子。
祝瑶从牌桌那边过来,兴冲冲道:“大嫂你要去玩吗?”
她刚刚同陆绾、春暄坐在茶桌这聊天,见几个表兄表嫂在玩牌就过去看了下。看了几局,祝瑜赢得多。她这会儿还在兴头上,撺掇春暄去和祝瑜同桌。
陆绾在给春暄看她近半年在外地旅游拍的照片,闻言随口问了句春暄:“你会玩牌吗?”
“不会。”春暄的视线从相机屏幕移开,淡定道:“我不玩这些。”
祝瑶微愣,想起往年过年春暄一家来拜访留的时间并不长,她确实不知道春暄棋牌不精,笑道:“没关系,大哥在那边呢。”
春暄回头看了眼,她没怎么接触过祝家的亲戚,见大人小孩都在那边,摇头道:“不了。”
陆绾也看了眼,笑道:“琳琳也在那边?他快破产了吗?”
祝瑶喝了口热茶,也笑:“还没,不过快了。”
她叫春暄去玩,想看看自家大哥怎么办,却不撺掇陆绾去玩,因为陆绾和祝琳是有名的倒霉,近几年的牌桌上,两人输得十分出名,连因为年高不常来聚的长辈都知道。
祝瑶坐了会儿,又到那边去逗小孩玩。
牌桌散了之后不久是八点多,大人止住聊天的话头告辞,要带小孩回家早睡。
祝瑶约了朋友见面,说晚上在外面的房子住,明早再回来,搭了祝琳和陆绾的车走。几辆车先后启动开走,老宅很快安静下来。
祝瑜牵着春暄上楼,一面问:“刚刚怎么不过来玩?”
春暄低声说:“我不会。”
祝瑜笑了下,道:“我会,可以教你,一定让你赢。”
“你没有输过吗?”春暄好奇问道。
祝瑜道:“高兴的时候不会输。”走到房间门口,又道,“今晚赢的钱给你买个包好不好?”
之前春暄到祝瑜的办公室找他,只是无聊翻了几页新品宣传杂志,祝瑜当时说要买,春暄不要,但事后还是买了几款手表。衣服没买几件,还是叫祝家的裁缝做。但春暄骨细,镶满碎钻的手表戴在手上总显得松垮,气质也不搭,祝瑜才没要求春暄一定要戴和他的同款的表,偶尔给她戴玉镯。
春暄笑了笑,说:“你这回不许买了,真的不许。”
祝瑜早上还出门见长辈,穿了一身西装,到现在还没换。她伸手扯了扯祝瑜的领带,没用力,微凉的手碰到祝瑜的下巴和脖颈,祝瑜的眼神暗了暗。
祝瑜哑声笑道:“嗯,不买。”
他叫春暄先洗澡,自己又下楼处理几份文件。
春暄洗澡换了衣服,但不是睡衣,是之前乐团到外地工作的第一站音乐会穿的礼服,鱼骨胸衣、宽绰裙摆,嫣红衬白肌,宛若落在白雪地的红梅,莹润冷香骨。
春暄在房间等了会儿,不见祝瑜上来,自己收拾了下房间,把放在床边大提琴放到书柜靠着,又蹲在床边的地毯上整理放了一地的书和琴谱。她早上在房间玩,拿了一本祝瑜写的书坐在地板上看,写的某位诗人的事迹考,她看了一半,这会儿蹲下身拿起,又不禁看起来。等看了几页,春暄才想起该去找祝瑜,随手把书放在书桌上,出了房间下楼。
她从侧边的楼梯走的,穿的那天穿的皮鞋,一下下踩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吱吱声。
祝瑜在翻阅一份公司的项目文件,听到来人没敲门就进来的声音,知道是春暄,擡头道:“怎么下来了?”
他刚说完,见到一身礼服打扮的春暄,尾音顿住,情欲一下涌上喉头,烧得灼烫。
春暄关了门,站在边上,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祝瑜早就起身过来,声音沙哑,只嗯了一声,抓着春暄的手腕往怀里带,伸手反锁了门,道:“怎么穿成这样?”
春暄看了他一样,低声说:“你那天看着很喜欢。”
祝瑜抱着人到了书桌那坐下,笑道:“嗯,很喜欢。”
春暄才放松地笑了下,说:“我知道。”瞧着挺得意,是戳中祝瑜心事的得意,笑容天真。
可等被放在桌面上,春暄就得意不起来了,祝瑜一边膝盖跪着,大手抓着她细瘦的脚腕,说很早就说过的那句下流话。
桌面的文件、书、钢笔落了一地。